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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年前,一场历时八年的战争终以正义的一方成为胜利者画上句号。
这也是近代以后百年来中国反抗外敌入侵的第一次完全胜利。
当抗日战争的最终胜利来到时,作为敌后抗日主战场,河北这片不屈的土地上的人们所思所想所见所闻是什么?
带着这个问题,记者寻访了一些至今健在的亲历者。他们身份不同、经历不同、背景不同,由于当年通讯条件落后,他们中的大部分人甚至不是在第一时间得到日本无条件投降的胜利消息,因此他们记忆中的胜利日,往往并不是我们今天所熟悉的那个固定日子。或许,也正因如此,他们的讲述才能从更多角度更多侧面,为我们更加立体而真实地还原70年前那场属于我们全民族的胜利。
王专。 周聪聪摄
欢 庆
听到日本投降消息的那天晚上,在河北阜平的家里,王专在17岁上终于吃到了一顿白面面条。
抗战期间,王专的母亲曾先后担任过村里的妇救会主任和粮秣主任。“有次我发烧,哭着跟妈妈说,想喝碗米粥。”然而令小王专感到“委屈”的是,虽然母亲当时手头掌管着近二十万斤粮食,面对自己“抓一小把熬粥”的要求却断然拒绝,“因为那都是军粮。”
“抗战胜利了,我们全家也终于团聚了。”王专的父亲王世勋、叔叔王世煜都是阜平县早期的共产党员,一直在外地工作,就连尚未成年的王专也参加了革命工作,成了一名“管着80多个孩子”的儿童团团长。
“对我来说,抗战的最终胜利,是在抗日军民多年来艰苦卓绝的牺牲和奋斗坚持中取得的,是妈妈含泪省出的一把米,是牺牲的亲人们的生命。”如今已是耄耋之年的王专激动地说。
而对今天唐山市乐亭县新寨镇胡常各庄的村民来说,胜利早已演变成一个传承了70年的节日。
今年农历的七月初三,原本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但对胡常各庄村的村民来说,这一天却非比寻常:每年的这一天,从曦光微露到夜幕降临,整个村庄都笼罩在一片浓郁的喜庆气氛当中。当地人说,这一天的热闹程度甚至超过传统春节。小村庄给这个独特的节日起了一个响亮的名字——“胡常各庄抗战胜利节”。
70年前的1945年8月10日,就在距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仅有5天的时候,一场歼灭战在这里打响。
1945年8月9日,八路军冀热辽军区第十七军分区一部行军至新寨镇胡常各庄村驻防后得到情报:附近大清河红房子据点的日军10日要运送粮草弹药去新寨镇,而胡常各庄正是其必经之路。十七军分区参谋长肖全夫连夜召开军事会议,决定在此设伏歼敌。
8月10日上午10时左右,上百名挑着太阳旗的日军行进至胡常各庄村东大道上,进入早已埋伏好的八路军伏击点射程之后,八路军战士们的步枪、机枪子弹和手榴弹如雨点般飞向敌群,双方其后转入了激烈的街巷争夺战,至中午时分终于将日军大部消灭,日寇指挥官被当场击毙,只余下十几个鬼子落荒而逃。此战共击毙日军78名,缴获“三八大盖”、机枪、掷弹筒等大批武器装备和军用物资,堪称唐山境内抗战以来的一次大捷。那一天,正是农历七月初三。
在战斗中,胡常各庄广大村民和八路军战士同仇敌忾,帮助八路军构筑工事、运送伤员、传递情报、给战士们送饭送水,发挥了重要的作用。“当时我只有11岁,也加入了支援战斗的人群中。我的任务是通知各家各户都拔掉‘寨子’(一种秫秸扎成的简易围墙),给八路军冲锋打开通道。我大哥则负责抬担架运送伤员。”81岁的胡常各庄村民刘徽儒老人告诉记者。
虽然战役取得了胜利,但村民们心里也藏着一丝担忧:以往,日本鬼子吃亏之后都会疯狂报复,这次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为了防止像潘家峪一样遭到日军“屠村”报复,战斗结束后,胡常各庄群众在八路军组织下进行了转移疏散,并设下新的埋伏准备给来犯之敌以痛击。
然而,敌军再也不能来报复了。8月15日,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胡常各庄群众从四面八方欢呼雀跃地回到了自己的家乡。
亲眼目睹八路军在自己家门口痛歼日本鬼子,又毫发无损地迎来了抗日战争的最后胜利,胡常各庄人受到了巨大的心灵震撼:“应该让后世子孙永远铭记这种军民同心抵御外辱的不屈精神!”从第二年开始,村里的百姓们改变了祖祖辈辈“六月二十四过庙会”的习俗,自发地在每年农历七月初三这一天举行庆祝活动,并定名为“胡常各庄抗战胜利节”。
胜利,已经伴随着这个独特的节日,融入到了胡常各庄村民们的血脉之中。
回 家
洪泽永远忘不了,听到日本投降的消息后,母亲肖雨村是一路哭着跑回家的。
终于熬到抗战胜利,失去至亲的痛苦,孤儿寡母的辛酸,终于有机会随着眼泪痛快地哭出来了。
因为抗日,肖雨村失去了两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丈夫洪麟阁和大儿子洪涛。
1938年2月,为组织冀东大暴动,洪泽的父亲洪麟阁只身返回老家遵化,留下身怀六甲的肖雨村带着孩子在北平生活。肖雨村肚子里怀的这个孩子,就是洪泽。8个月后,冀东抗日联军副司令洪麟阁在冀东大暴动中慷慨殉国,当时洪泽只有3个月。
“在北平时,母亲带着我们四处搬家,家里良民证都有一大堆。我们一会儿姓萧,一会儿姓何,一会儿说父亲在金陵教书,一会儿又说父亲做小生意,娶了小老婆不要我们了——其实那时父亲早已牺牲了。”对于洪泽来说,童年那是一段充满紧张和恐惧的岁月,甚至有一次,日军冲到家里盘问,肖雨村紧张得语无伦次,差点儿被抓走。
1943年年底,洪泽年仅15岁的大哥洪涛从北平偷偷跑到晋察冀根据地参加了八路军。“怕别人发现,再次成为抗属的我们又一次开始频繁搬家,最后搬无可搬,只得回了老家。”如今,年近八旬的洪泽依然记得1945年春天,从北平回到遵化地北头村老家时,在家里老宅子所见到的一片狼藉。“窗户、门都没了,原来存放在家里的衣物全成了碎片。”洪麟阁牺牲后,日本人放火把这里烧了3次。
早年毕业于天津直隶第一女子师范学校的肖雨村回乡后在村里当了一名小学教员,作为抗属受到了本地抗日政权的优待。“那个时候,母亲最大的期盼就是胜利,是胜利后大哥的凯旋。”
但没想到的是,在胜利消息传来后,母子接到的却是洪涛战友的来信。原来,“大哥参军后仅一年,便在敌人的扫荡中牺牲在山西辽县(今左权县)。”
“日军的侵略曾经令多少中国家庭背井离乡、妻离子散,我们家的故事只是其中的缩影之一。虽然父亲和大哥最终没能回来,但母亲和其他兄弟姐妹一直团结一心,最终平安回到了故乡,盼到了胜利。这也是对父亲和大哥最好的告慰吧。”洪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