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红军长征胜利80周年诗文选登

2016-10-21 08:34:44 来源:河北新闻网 责任编辑:高薇
80年前,一支红色铁军在中国大地谱写了一首旷古未有的英雄史诗。长征,走出的不仅是一支胜利的革命队伍,更是一种自强不息、百折不挠、英勇无畏的民族精神。

    编者按 80年前,一支红色铁军在中国大地谱写了一首旷古未有的英雄史诗。长征,走出的不仅是一支胜利的革命队伍,更是一种自强不息、百折不挠、英勇无畏的民族精神。为纪念红军长征胜利80周年,中国作协从今年4月起组织了“重走长征路”主题采风活动,一百多位作家诗人分期分批沿当年红一方面军、红二方面军、红四方面军和红二十五军团等四条不同行军路线采风创作,接受灵魂洗礼,讴歌时代巨变,创作出了一批反映红军长征精神及长征沿线地区天翻地覆巨大变化的文学作品。今天,本版选登部分诗文,以期重温峥嵘岁月,弘扬长征精神。

    闽西诗草(组诗)

    □高洪波

    松毛岭上

    天空中有一万双眼睛,

    地面上有十万棵青松。

    七天七夜的枪炮声,

    伴七天七夜的血战,

    七天云走,

    七天星散,

    刺刀与傲骨

    成为这山的支撑

    水的叮咛。

    松毛岭啊,

    你没有华山的险峻,

    泰山的巍峨,

    没有黄山的秀丽,

    峨眉的奇雄,

    可你却比世上所有的名山

    多了几分凝重!

    连盘绕山尖的白云

    都与众不同:

    忽而如战马驰骋,

    忽而像怒鹰击空!

    八十多年前的历史回响

    陪着云朵伴长风,

    掠过我们的耳畔,

    带来殷殷的叮咛:

    谁忘记了浴血的松毛岭,

    谁就担负背叛者的骂名!

    烈日下我们祭拜先烈,

    一万双眼睛

    悬挂在高渺的天空……

    致秋白先生

    也许,集文豪与烈士于一身的人

    只有你,秋白先生。

    可能,把党的领袖与文弱书生

    合为一体的人,

    也只有你,秋白先生。

    三十六师,三十六岁,

    也许是数字的巧合。

    在罗汉岭下,你

    说了一句“此地甚好”,

    黑衣白裤,满脸从容。

    子弹终止了你的生命,

    文字却延续了它,

    并且让你永生!

    从此,大大小小的文人

    来到这里,

    只为了完成两个字:致敬。

    或许还想求证两个字:真诚!

    走过才溪乡

    是财溪还是才溪

    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一个认真的人

    一家一户地走访,

    一夜一夜地调研,

    从合作社五角钱的股票,

    到红军家属的牢骚,

    柴米油盐价格表,

    综合成一份调查报告。

    八十年前的才溪乡,

    因这份报告而出名。

    六十多年前的才溪乡,

    挣得了一座“光荣亭”。

    三千子弟当红军,

    该是一份多大的光荣!

    重走长征路,

    造访才溪乡。

    从一盏昏暗的马灯,

    一张陈旧的木桌,

    我读懂了中国革命,

    我读懂了人民领袖毛泽东深邃的心灵。

    长征路上(组诗)

    □张鲜明

    在吴焕先照片前低语

    知道你走了,你早早地起身

    到了比高原还高的地方

    你与北斗星

    在一起

    今天,我来了

    沿着你长征的路线

    在轮回里

    找你

    想听你说说信仰的事情

    你在故居的照片里

    等着我

    那么年轻,就像一滴露珠

    你的眼睛

    捧着太阳

    原来,你是火啊

    你是火,你烧——

    烧自家的地契和房契

    你把骨头当成火炬

    蘸着自己的血

    和一家六口的性命

    烧天

    烧地

    把整个大别山都烧红了

    在你燃起的火光里

    世界明亮

    人间温暖

    我看见地下的脚印

    走在长征路上

    我看见

    在我的脚下,在大地深处

    布满了像种子一样的

    脚印

    这是草鞋播下的

    带着血的根须

    怕惊醒这些脚印

    怕踩疼它们

    我的脚步

    很轻

    可是,那些脚印还是醒了

    它们爬起来

    翻山越岭,一路北上

    为我的脚 带路

    我的脚被那脚印染红

    一直红到心里

    我成了一个奔走的

    红箭头

    凝视一双草鞋

    看着,看着

    展柜里那双红军草鞋

    颤巍巍地起身,

    朝我迎面走来

    它满脸皱纹,

    浑身长满嘴巴、耳朵和眼睛

    不知道,它是从哪双脚上

    褪下来的

    也不知道那双脚如今置身何处

    我知道,草鞋上的红色

    是它的番号和标记

    此时,这草鞋

    眼望北方

    侧耳听着风声雨声

    众多的嘴巴,

    跟讲解员一起

    滔滔不绝地

    讲述着,讲述着

    就像一位遇到了知音的

    老人

    小号手站成了铜像

    收腹,挺胸,鼓腮,瞪眼

    在中央红军长征胜利纪念碑前

    小号手

    站成了铜像

    他手里的号角

    向着蓝格莹莹的天空

    无声地

    响着

    我明白他的意思——

    莫让那条叫作长征的路

    躺下,睡去

    它应该时刻醒着

    并按照原定的方向

    奔跑

    冲锋

    我想,那一块

    与黄土高原一个颜色的铜

    以小号手的形象站立着

    必定是大有深意的——

    应该让那条像红飘带一样的路

    绕过时间的围追堵截

    永远像孩子那样

    年轻

    通往延安的高速公路

    就把这高速公路当作纪念碑吧——

    它以大地为背景,以陕北为天空

    带着血的红,土的黄,天的蓝

    雪山的白,沼泽的黑,草地的绿

    再掺进河水的碧,山峰的青

    以路的姿态

    呼啸着

    朝着延安的方向

    竖起来

    那一个一个红色景点

    和一孔一孔著名的窑洞

    就是碑文

    通往延安的高速公路

    不是一条,而是一条又一条

    所以,你也可以说它是

    大地伸出来的

    一根一根

    手指

    掌心里

    捧着红红的延安

    就像众多血管

    连着心脏

    当然,你也可以说这高速公路

    是大地上指纹般粗粗细细的路

    在爬过雪山、走过草地之后

    拧成的一根粗壮的缆绳

    它串起城市,牵着乡村

    不,是拽着整个地球

    向着北斗星

    跑去

    而我

    此时正飞驰在这条路上

    刺桐花下的小镇

    □冯 杰

    第一眼我就喜欢上这座小镇,如那一年初夏看到你。是那些弥漫的味道首先征服了我,飘满豆腐干、豆花饭、竹笋炒肉和凉拌折耳根的气息。

    丙安小镇原名叫炳滩,因不时失火,有人说“火气”太旺了,建议改为加上三点水的丙来镇一下,谁知第二年河水暴涨,又遭水灾。干脆以后叫“丙安”。不拖泥带水了,原色的丙安。

    如果不是那一股革命的洪流贯穿,这座小镇会一直在时光里瞌睡。白天它在水手的号子声里繁忙,深夜会静静地在时间里打盹。月光会滴落在蓝靛里,不声不语。

    丙安是川南入黔古道上的一座小镇。我漫步石板街上,两边的客栈、茶馆、饭店与酒坊暗示我,昔日的丙安镇要比这热闹百倍。清乾隆年间,对赤水河大规模治理后,小镇成为赤水河航运最繁荣的水陆码头,滇、川、黔三地盐船和商家必经的夜泊之地。这里有水手的健壮,女子的期待,石上的青苔,子夜的歌声。多少传奇骤然开始又平静结束。

    我走在古道,青石上不同时间段里也曾走过军马,运过食盐,不时有密语之声传来。侧身处有一大块岩石,岩石上凿有一方孔洞,一问才知道是昔日船夫拴船之用。我摸了一把,上面系着的多是昨天的江上号子,还系着情歌。

    走过许多地方,我喜欢有风的小镇,尤其主人不把观者当客待,此时它就有风。我一漫步,就把风搅乱了。赤水河两岸除了翠竹,还长满了一种树,上面开着簇簇红花。来自北方中原的我是首次见到这种花,当地人说那是刺桐花,还让我摸摸上面的刺。我摘下一朵,感觉那花型像是红五星。风一时又乱了,草木有言,它们告诉我,这些花是80年前倒在赤水河两岸故事里的未名者聚魂而成。

    几天前,我曾看到一份当年牺牲的红军战士名单,那些年轻人甚至连名字都没留下。只有“黄上杭婆”“黄摇前排”“陈叫花子”“邓做饭婆”“范大城门”“黄叫花头”“黄义细才”以及“徐新桥头”,我奇怪怎么都是四字,又不像复姓。讲解员说:“这些牺牲者找不到具体名字,有的是地名,甚至绰号。”那些在风中消失的孩子最小只有十五六岁,还是少年。

    一阵风吹来,小镇上红红的刺桐花在风里慌乱起来。

    此时是小镇午后。两边的饭香四溢,酒香沉醉,我坐在一把古旧的竹椅子看水上雾气。赤水河呜咽流淌,它还有个名字叫“美酒河”。一时,我分不清是在土城还是丙安,我分明看到眼前拂晓的晨光降临,恍恍惚惚,冒出来一群挑夫在光影里浮动,如镜头特写,他们肩上挑着一捆捆1935年的稻草,说是用于城里的川军铺草。挑夫们在光影里浮动,守城的卫兵这些天分外警惕,总感觉哪一点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前去盘问那些挑夫。挑夫开始不语,后来竟奇怪地说一口江西味的四川话。士兵忽然明白过来,知道大事不好,可是已经晚了,那些挑夫从草捆里果断地抽出了枪……

    那一刻,我看到阳光在小镇的刺桐花缝隙里,洒得星星点点。在1935年1月,红一方面军从这里揭开了四渡赤水的序幕。

    你的名字叫红(组诗)

    □丁晓平

    谒红军碑林

    仿佛是有天意。越抵近你

    雨越下越大。这样的气氛

    我以军人的姿态肃立

    轻而易举,我抬起我的右手

    敬礼!军事词典里

    英雄的词汇热血沸腾

    不需要表情。战争对于我们

    依然是陌生的,甚至你们的名字

    好像只是一场梦境

    到底是谁把你们的灵魂

    镌刻在这一块块黑色的大理石上

    让从你身边走过的人步步惊心

    在没有人知道的夜晚

    黑暗和寒冷,轮番掠走你们的生命

    让风雨化作彩虹,挂在穷苦的黎明

    其实,你们也是穷苦人

    只是你们走在了所有人的前面

    前赴后继,向光明走去

    蜀道难。你们知道

    通往青天的路,只有一条

    它的名字叫长征

    希望,就在前面

    你们前面是我们的红旗在飘扬

    红旗上是金色的镰刀和锤头

    在王坪烈士陵园伫立

    拾级而上,脚步远远赶不上心情的沉重

    冲锋号的奏鸣像硝烟一样

    早已散去,如同村庄袅袅的炊烟

    就这样走入你的静穆

    血液凝固。只看见一座座汉白玉墓碑

    摆出天底下最壮阔的军阵

    是的,你们都没有留下姓名

    头顶上戴着同一颗五角红星

    仿佛在这里再次集结,准备长征

    也许这里原本应该鸟语花香

    也许这里原本应该树木参天

    也许这里原本应该荒草丛生

    此时此刻,遍体生长的阳光

    照亮比海洋还要宽阔的心灵

    朵朵飘浮的白云,在万里晴空

    此时此刻,我们静静地伫立

    牺牲,这个以动词方式进入历史的词语

    从此以名词的境界在我心中高尚地矗立

    伫立悲壮惨烈的陵园,我骄傲

    我是长征路上新添的一枚脚印

    你的名字叫红

    在嘉陵江红军渡,一座山一般的

    石头上,只镌刻着一个字

    一个大大的汉字

    那是一个大大的“红”

    那是红色的“红”

    那是红军的“红”

    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红”字

    站到它的面前,那一笔一画

    就像地图上的长征路线,镌刻起来多么不易

    而就在我身后走过的山上

    还有许许多多像“红”字一样的汉字

    像“红”一样“赤化全川”

    让一切黑的岁月流星一般陨落

    让一切冷的日子落叶一般腐败

    让一切红的希望太阳一般升起

    从此,人民站在自己的土地上

    沿着山脉和河流的方向,他们开口说话

    唇齿之间闪现着当家作主的光芒

    ——因为,你的名字叫红

    从四川到甘肃

    红色的远征俯伏在祖国的大地上

    左冲右突,东进西出

    最终选择了唯一的方向

    向北!向北!一路向北

    在历史教科书里熟悉和不熟悉的地方

    爬雪山,雪山已经没有那些雪了

    过草地,草地已经没有那些草了

    只有艰苦岁月的记忆在血液里鸣响

    你还记得金色的鱼钩吗?

    你还记得七根火柴吗?

    每一个夜晚都是诞生,也都是死亡

    手拉手陷入日干乔沼泽地的九百好儿郎呢

    背靠背冷冻在班祐河的七八百英雄好汉呢

    难道胜利的曙光是他们的目光

    在用血用骨铺成的长征路上,他们用头颅

    做成冲锋的唢呐,把自己交给岁月

    和蓝天和大地一起吹响

    从四川到甘肃,我走马观花

    面对你们的牺牲,我默然无语不再交谈

    我迟来的行走,是革命成功的最好象征

    在那遥远的地方

    □范小青

    清明时节,细雨纷纷,山路弯弯,云雾缭绕。

    青山环抱,绿意葱葱,春意盎然,生机勃发。

    就是那样的一个上午,一个既普通又特殊的日子,我们来了,我们汇集到与各自的家乡千里之遥的一座乡村敬老院。

    瑞金叶坪乡叶坪敬老院。这样的一座普普通通的敬老院,已经出现在我们眼前了。就这样,我就沿着敞开的门走进去了。

    红砖红瓦的平房,檐是绿的,窗栏是黄的,所有的颜色,都是那么干净朴素,院落也是干净朴素的,空气也是干净朴素的,还有,最干净最朴素的,是那些笑容可掬的老人。

    院子并不太大,一目了然。我在院子里各处走走看看,真的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真的不觉得这里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是,我却深深地感受到一种特别的感受。一种很少有过的特别的感受。

    那是一种气息,是一种深藏于大山之间、深埋于泥土之下、深隐于树林之中、同时又四散在生活的经经络络里的气息。长久以来,叶坪这片土地上,就一直飘荡着这种气息,就始终饱含着这种气息,就不断酝酿着这种气息。

    于是,这里的一草一木,这里的一砖一瓦,这里的天与地、人与物,都被这种气息浸透了。理想的种子,在这里埋下去,又生长出来;信念的养料,也在这里遍布开来。与此同时的一百年时间,叶坪又将它们吸纳的这些气息经久不衰地散发开来,弥漫开来,让它们布满这里的每一寸土壤和空气。

    这样的生生不息,叶坪乡的这座敬老院,便成为可以处处燎原的发源地了。在史册的每一页,我们都能看见有先烈的英灵从这里升腾起来;在过往的每一天,我们都能感觉故人的精气神在这里行走。

    我跨进敬老院的大门,我知道自己跨出了庄严而沉重的一步,即使不多久我们就会离开,而且,我们离开后,恐怕很难再次来到,但是,这一种的离开,却是永远的不离开,永远地留下了自己。

    即使不可能再来,但内心里是一直想着还要再去的。

    这就是这个地方的魅力,这就是这个地方的奇特。

    这里有一位老人,98岁的张茂钊老人。

    他有一个特殊的名字:失散红军。

    失散红军,这几个字,就是一部大写的历史,就是一段英雄的传说,就是我们今天想要寻找回来的曾经失落了的理想和信念。

    在这里,它们从来也没有丢失过。它们一直就在这里。

    张茂钊老人的一只眼睛已经失明,另一只眼睛视力也很差,他的牙齿基本脱落了,说话不再清晰,加上乡音浓重,即使把耳朵凑到老人嘴边,也很难听清楚他在说什么。但是老人的脸上,却闪现着心灵的光亮,显现着内心的力量和厚重。

    多少年前,他失散了,他找不到那支队伍,他联系不上队伍中的任何一个人。他漂泊,成了一个孤独的身影。

    一个孤独的人,在大山里坚守着自己的人生,他坚信,那支队伍一定会回来的。

    所以,这个人是孤独的,但他的灵魂并不孤独,他的心始终和大家在一起,是那么的踏实,那么的热切,没有失散过,没有荒凉过,他的心始终系在那支队伍上,一直到今天,仍然如此。

    因为很难和他交谈,我们也许无法完全知晓他的内心世界,也许不能清楚而完整地了解到当年以及这么多年来老人的经历。但是从老人仍然闪亮的目光,我们已经感受到了许许多多。

    其实,我可以去请教当地的乡镇干部,他们能够为老人家担任翻译,但是我没有这么做。

    我之所以没有特意地去问,没有去挖掘更细更真实的故事,我想,是因为自己要的可能就是这种特别的感受,感受着一位年近百岁老人的生命,感受他年轻时留下的印记,感受他后来一个人走在路上的情绪,感受一个年华逝去、英雄气息仍在的老人的呼吸和他深埋着的思想。

    在一位失散的、并且几乎失明的老红军战士面前,我们看到了光亮。

    那一天,在叶坪敬老院,我走了又走,也不知道会走到哪里去,也没有想过要走到哪里去。但是我对于这个地方,对于这座敬老院的情怀,就是从那时候结下的;对于这里的老人的崇敬之意,也是从那时候开始产生出来的。

    即使我走了又走,看了又看,我也不能很彻底地理解和熟悉这个地方,它所容纳的博大情怀,它所承载的凌云壮烈,恐怕是我穷尽一辈子的努力也不能望其项背的。它廊上的一张旧藤椅,它檐下的一盏红灯笼,它院里的一块小草坪,甚至都够让我们惦念和体会大半人生了。

    我们走出敬老院的时候,许多老人站在那里,笑着,送别我们,那么的亲切,那么的深情,那么的依依不舍。我无法表达对他们的敬意,我只能双手合十鞠躬感谢,我做不了更多。

    忽然想到,这片土地,就应该是出张茂钊的。许许多多牺牲了的张茂钊和少数的还活着的张茂钊,就是这片土地养育出来的。

    这片土地,离我们生活的地方很遥远。但是,它离我们的心,很近,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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