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保定的直隶巡抚衙署。
清朝编撰的《畿辅通志》有关于成龙的记载。
于襄勤于成龙手迹拓片。
山西博物院保存的于清端于成龙手迹。
统筹/执笔 燕赵都市报记者 刘学斤
清朝名臣于成龙的事迹从历史中被挖掘出来，古为今用，可喜。廉吏之名广为世人所知所省，有赖于舞台和荧屏的普及之功，京剧表演艺术家尚长荣主演的《廉吏于成龙》在先，近则有吴子牛导演的正在中央电视台热播的电视连续剧。
历史往往充满神奇，不乏机缘巧合。于成龙吸引我们并让我们深感兴趣，不仅于此，还有：历史上不仅有两位同名同姓的于成龙，且两位同朝为官，先后出任直隶巡抚，主政河北，留有清名……
一个误解
保定莲池内，今尚存直隶巡抚于成龙撰写的“重建张光禄井亭碑铭”，碑阴“泉水犹香”四个楷书大字，骨韵尤盛。
碑铭为死于甲申年的明朝进士、光禄寺少卿张罗彦而作。“……古今有大戒无所逃于天地之间者，节义也。节义不明，则人极不立；人极不立，则天地之心无所寄，而帝王之教无所施。然每读史至鼎革之际，士大夫为裯福所动，苟一时之生，而贻万世之讥者，多矣。伏节死义，代不多人”……
碑立于康熙二十八年即公元1689年。四十五年前，崇祯十七年即公元1644年春天，保定城曾发生一场惨烈的攻守战，攻城一方是李自成农民军，守城一方即以张罗彦等人为首。城破，张罗彦缢死，“妇女俱投井死，阖门死者，计二十有三人”……于成龙感于此，借题抒怀，自是基于他所处立场，在此可暂置不论，只想说第一次见到此碑，我的一个误解。
我把清朝同名同姓同朝为官同有廉吏能臣之称的两个人混淆了——他们在康熙朝都做过直隶巡抚，但他们不是同一个人。
渔洋山人王士禛康熙朝“主持风雅近五十年”，毕竟是一个时代的人，记得非常清楚：国朝有清忠强直经济名臣曰两于公，皆讳成龙，其一官总督江南江西、兵部尚书，卒赠太子少保，谥清端；其一历官总督河道、兵部尚书兼右都御史，前都察院左都御史、太子少保，谥曰襄勤。
然而时间久了，事过境迁，后世称“两于成龙，同时为名臣，尤千古美谈”，倘若习而不察，亦难免生出误解或附会之说。
一个字北溟，来自山西，死后被称为于清端；一个字振甲，祖籍辽宁，死后被称为于襄勤。
他们相差二十岁。“于襄勤与清端同名，宦迹亦与清端相追逐，人称清端为老于成龙，襄勤为小于成龙”，陈康祺《郎潜纪闻》如此界定。
二十岁，没有挡住两人相遇，相识，相知。在直隶巡抚任上，老于成龙和小于成龙成了上下级关系，成了知音。
这种亲密关系一直延续到康熙二十三年于清端卒于官。
袁枚《随园诗话》有这样的记载：于清端公总督江南，举其族弟襄勤公来守江宁；二人俱名成龙，不以为嫌，且俱以清节卓行，名震海内，洵圣朝佳话也。襄勤巡抚京畿，不避权贵，故演戏者有“红门寺诛奸僧”一节，事虽附会，非无因也……
于襄勤传世文字不多，袁枚录其诗二首，称“二首皆唐音”，其中一首“闻笛”是这样的：缭绕飞空短笛声，高天露下共凄清。愁来江汉人何处，望里关山月倍明。万里孤云随绝漠，十年羸马更长征。谁知一曲终宵怨，霜雪无端两鬓生。于襄勤存世手迹罕见，所以莲池内的碑铭更显珍贵。
相对而言，于清端留下的文字更多些，“畿辅书”不单保存了他在直隶巡抚任上写的奏疏，“今夕是何夕，明晨又一年。三冬无再雪，万户有孤烟。爆竹谁家响，盆花几处鲜。早朝齐拜舞，谁上嘒星篇。灶冷畴为祀，井寒空自涟。哀哉孑遗叹，忍待麦芊芊”，康熙十九年，到怀来下乡，除夕之夜在“上谷署中”，他写下了这首诗。此外他还写过一首“铜雀台”：铜雀空台漳水流，云横烟断笑残丘。千门锁钥风尘暗，万里河山落日收。才子文章堪极目，美人台榭半成洲。英雄一世今安在，明月依然是汉秋。
老小之别
老于成龙于清端的形象近年常以艺术形式呈现于舞台。
当年专属他的“雅号”今又在民间传扬，于青天、于青菜、于活埋……同为康熙朝名臣的熊赐履为他撰写墓志铭，便饶有兴致地记下他这些“雅号”。“性善吃辛苦，诸人所不能堪者，一处之恬如”，“为学务敦实行，不屑辞章之末，尝曰：学者苟识得道理，埋头做去，不患不到圣贤地位”……于清端在熊赐履笔下仿佛仍然活着。
于清端以副榜贡生起家。顺治十三年即公元1656年，四十五岁，从任广西罗城知县开始宦海生涯。此后足迹留于四川、湖北和福建，无论任知州、知府抑或按察使，均政绩卓著。康熙十九年即公元1680年，擢升直隶巡抚。
于清端任直隶巡抚不到两年。然而就在这不到两年的时间内，他“奏免宣属水冲沙压田粮，严禁下属雠讦上官恶习，赈恤饥民，核定驿站兵饷，清保甲，善侦缉，盗风从此衰息，商民咸安，良法善政，后皆遵守”，“滹沱、易水之间，洋洋乎颂声作矣”。
离开河北，去南京上任的路上，他“与幼子赁驴车一辆，各袖钱数十文，投旅舍，未尝烦驿递公馆也”。
小于成龙于襄勤与于清端仕途上多有不同，不但康熙二十五年和康熙三十七年先后两次出任直隶巡抚，而且在任直隶巡抚前，已与河北渊源很深。
顺治十年即公元1653年，于襄勤十六岁时，随生父于国安迁居固安南房上村。于国安死后葬于南房上村，其墓在南房上村西南数百米处今仍可考，1998年版《固安县志》将其视为固安人，便基于此。
康熙七年，于襄勤“自荫生授直隶乐亭知县。八年，署滦州知州”……于襄勤最初的政声正是在河北打下的。他为百姓拥戴，亦得到时任直隶巡抚的于清端青睐与举荐。康熙二十年，他出任江宁知府，自此“简在帝心，隆隆日上，循声伟绩，与清端颉颃矣”。
康熙二十五年，于襄勤第一次出任直隶巡抚。
康熙三十七年，于襄勤再以总督兵部尚书兼右都御史管直隶巡抚。
此次任期很短，不满一年。
两年后，康熙三十九年，于襄勤病卒，享年六十三岁。他的墓志铭出自王士禛：公少有威棱，慷慨负大志，起家乐亭县令，恤民缉盗有殊绩……公刚方正直，豁达无城府，持躬廉慎……不忘报一揖之旧，见其后人困穷，必曰此吾故人子也，周恤之过于所望……
彼时榜样
史称“康熙间吏治清明，廉吏接踵起”，此话大体中肯。
在康熙朝的省部级官员中，两位于成龙可属佼佼者。
康熙二十年，于清端第一次觐见康熙帝玄烨，玄烨“赉予甚厚”，亲制诗赐之：自昔崇廉治，勤思吏道澄。郊圻王化始，锁钥重臣膺。政迹闻留犊，风期素饮冰。朂哉贞晚节，褒命日钦承。
诗前玄烨有序：直隶巡抚于成龙，秉性惇朴，廉介夙闻，朕心嘉赖，俾典节钺保厘畿辅，惟能激浊扬清，始终如一，清洁之操，白首弥厉，真国家之可重人所不能也。兹来陛见，爰赐以诗，用示敦励之义，且以风有位焉。
不久于成龙擢兵部尚书，总督江南江西。
康熙二十三年，六十八岁的于清端卒于任，僚吏见床头敝笥中惟绨袍一袭、盐豉数器而已，“民罢市聚哭，家绘像祀之”。“秉刚正之性，苦节自厉，始终不渝，所至民怀其德。闾巷诵其绩，久而弗渝”，“居官如成龙，能有几耶”？是年冬，玄烨南巡，特别召见于襄勤并告之“务效前总督于成龙正直洁清，乃为不负”。
玄烨把于清端树为官吏的榜样，稍后亦将于襄勤视为官吏的楷模。
康熙二十四年，玄烨诏奖于襄勤“奉公守法，洁己率属”，给予物质奖励，同时在精神上给予鼓舞，在任用上亦是破格提拔，所谓“以知府升臬司，未为道员，以臬司擢巡抚，亦未为藩司，盖圣祖信之有素也”。
康熙二十六年即公元1687年，玄烨又昭告天下官员：直隶巡抚于成龙，自为县令，以至郡守，素秉清操，爱民尽职。遂自臬司超擢巡抚。简任以来，孤介自持，清廉益著，厘奸剔弊，扶弱锄强。境内宁谧，旗民允服。殊为可嘉，特加太子少保，以为廉能称职者劝。
多年后，玄烨仍会时时怀念不在人世的“于成龙”。“原任总督于成龙，居官清防，自古罕有，特命诸臣议恤，以励官方”，他写道：服官敦廉隅，抗志贵孤洁。扬厉著贤声，谁能茹荼檗。况复拥旌麾，藜藿甘以悦。视彼悬鱼操，于今尤峻烈。东南失保厘，言念心如结。江上见甘棠，遗爱舆人说。恤典宜优崇，庶不负清节。匪独彰国常，且以风在列。
有些人生前或死后获得清誉，却未经受住时间考验，淹没于滚滚向前的岁月长河，于清端和于襄勤不然，彼时是榜样，而今他们仍不失为榜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