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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周刊·布谷】文人山水

2017-03-10 08:53:40 来源:河北新闻网

□李国文

说到底,还是山水风光更长久些。对于文人来说,逝者已矣,健在的若是想留名,还是学一学崔颢,写出一首《黄鹤楼》来;或者,学一学王勃,写出一篇《滕王阁序》,那才会长驻人间呢。

“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这是毛主席的诗句。1957年,武汉长江大桥建成通车,“天堑变通途”终于实现。然而,在当初选址过程中,多种设计方案进行比较,“一桥飞架南北”的基点,以龟、蛇二山为最佳方案。于是,原建在蛇山的黄鹤楼旧址,因为引桥的缘故,必须拆掉。直到1985年,黄鹤楼得以重建,仍在蛇山峰岭上,成为武汉的一个地标性建筑,为游客必至之景点。

在中国,凡识得几个汉字的人,无不知道唐代崔颢那首《黄鹤楼》诗。也许,全诗记不下来,但打头这两句“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总是能挂在嘴边的。正因为这首诗实在太家喻户晓,结果,反宾为主,不是诗因楼而名,反而成了楼因诗而存。

想到这里,也很为文人手中的那支笔,能起到这大作用而感到骄傲。

这首诗千古传诵,深入人心,以致人们能够习惯鹤去楼空的怅惘,而绝不能承受诗存楼无的遗憾。最后,到底将楼重修了起来,而且修得更堂皇。在促成这座名楼再现武汉三镇的诸多因素当中,应该看到,崔颢的诗起到了定盘星的作用。诗在,则楼必在。文学,虽说并不是很大众化的东西,但有时候,秤砣虽小,力拔千斤。

因为,这首诗即使在唐代,也够脍炙人口的了。据说,大诗人李白登黄鹤楼后,突然涌上来赋诗一首的欲望。但是,见了这篇作品之后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这就是李白的清醒了。他虽是一个“天子呼来不上船”的狂人,但也承认人家写得好,叹了口气,说道:“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

李白很赞赏崔颢的诗,并由此启发了诗兴,写了首《鹦鹉洲》诗:“鹦鹉来过吴江水,江上洲传鹦鹉名。鹦鹉西飞陇山去,芳洲之树何青青……”这首诗当然不算成功。不满足的李白,又写了一首《登金陵凤凰台》:“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吴宫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丘……”这一首,就写得相当出色了。大家巨匠不怕重复别人,即使仿作,摹描的痕迹仍在,却因自己的才气,而写出一首与崔诗功力相敌的绝唱。由此可见崔颢《黄鹤楼》在文学史上的不朽价值,这才叫真正的传世。

黄鹤楼之所以如此重要,我想,不在于它的建筑学上的价值,老实说,是与崔颢这首诗有着莫大关系的。一首不朽的诗,使一座建筑物安然无恙地流传千古,哪怕拆了还得再建,证明了文学在人民心目中的影响。

我们还可以找到同样的例子。记得小时候捧读《古文观止》,其中王勃的《滕王阁序》,其词句之对称,音韵之铿锵,文字之绮丽,诗意之盎然,最令人爱不释手。中国的读书人,都是读过王勃的文章,才知道南昌有滕王阁的。所以,这座滕王阁自唐代修建以来,虽屡遭劫难,或毁或烧或倒,但因为有这篇文章在,屡废屡兴。这就是中国人心目中,永远也不会熄灭的文化灯火。

现在的南昌市,当然与王勃开篇所说的“豫章故郡,洪都新府”,大不相同了。然而,当人们徜徉在这座古建筑前,这篇《滕王阁序》还是会让人产生思古之幽情,感慨历史之沧桑、时代之进步,这就是文化的聚合力了。当耳熟能详的文句“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脱口而出,人们就会感到我们这个泱泱大国,其文化积累,何其博大精深;其思想沉淀,何其深远丰赡。

其实,唐代那位名叫李元婴的滕王,已经很少有人能想起了。与之相比,王勃的诗更为出色。他的《滕王阁序》,能琅琅地背诵出来者,至今不在少数。文人的笔墨,常常具有超越时代的传世力量,未可小看。

如果说,黄鹤楼因崔颢的诗闻名,滕王阁因王勃的文闻名,那么,同为“江南三楼”的岳阳楼,又怎能忘了宋人范仲淹“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岳阳楼记》。所以,文化的传承,学问的长进,思想的激励,历史的熏陶,就是古代优秀文人的精神担当啊。

其他如醉翁亭,经欧阳修的《醉翁亭记》描绘,成为著名景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的古战场,也因苏东坡的词文而赋予了令人陶醉的色彩。“东坡原是西湖长”,他生活过的颍州西湖、杭州西湖、惠州西湖,如今都成了游览胜地。所以说,文人笔下的山水,其实是对文人最好的纪念。他们的笔墨,一旦与风光融合到一起,成为名胜佳迹,便是永远也抹不掉的存在了。

由此想到,对于文化名人的最好纪念,倒是应该在他们与山水的关系上大做文章。近年来,“名人故居热”十分流行,其实,宋代女词人李清照的父亲李格非,早已看透了这一点。他在《书洛阳名园记后》中,从战乱的角度论说故居之未可长久:“方唐贞观、开元之间,公卿贵戚开馆列第于东都者,号千有余邸。及其乱离,继以五季之酷,其池塘竹树,兵车蹂践,废而为丘墟。高亭大榭,烟火焚燎,化而为灰烬。”

王维故居应在陕西蓝田,号称“辋川别业”。此外,还有白居易在洛阳的宅院,司空图在中条山的“休休亭”……用今天的眼光来看,这些文人故居绝对算得上是货真价实。但是,千年以后,除了成都的“杜甫草堂”尚能附会存在外,其他的早已寻不到遗迹了。

说到底,还是山水风光更长久些。对于文人来说,逝者已矣,健在的若是想留名,还是学一学崔颢,写出一首《黄鹤楼》来;或者,学一学王勃,写出一篇《滕王阁序》,那才会长驻人间呢。

责任编辑:张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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