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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青年:让梦想与时代共振

2017-05-18 10:26:52 来源:河北新闻网

张玉超在货仓拿出一件待发货的T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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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青年”,一个近些年才走入我们视野的称谓。他们一度徘徊在乡村与城市之间,曾经是迷茫的代名词,一度被称为不城不乡的“夹心饼干”。

然而,就在最近几年,随着与社会经济大潮的脉搏共振,很多小镇已经不再是简单夹在城市与乡村之间的模糊存在,小镇上的一些青年,也不再像往昔那样,只能在远方的梦想和眼前的平淡之间进行非此即彼的两难选择。

他们已经开始用日渐清晰的理想和行动,为自己添加新的注脚。他们正带着更多新鲜的知识与见地、年轻的梦想与活力,下沉到这片更广阔的乡土。

张功振怀抱着心爱的贝斯。

1 他们不再是小镇的异类

下课铃声一响,黄骅市南排河镇赵家堡中学就沸腾了。

音乐教师张功振又一次在广播室拨弄起了贝斯。由于接入了贝斯音响,现场堪比一场小型演唱会,低音搅动得地面都跟着打起了拍子。学生们早已习惯了这一幕,连在门外探头探脑的都没有。

35岁,略有发福,张功振的眼睛本就不大,笑起来的时候干脆就小没了。他背后墙壁上挂着早年在泊头上师范学校时用过的被褥,那是他自制的吸音墙。贝斯、吉他、尤克里里等乐器,电吉他效果器、电子管音箱等音效设备,塞满了这间4平方米左右的小屋——这些他自费购买的“宝贝”,总价已经超过了8万元。

而张功振的月工资只有3000元,攒一件到手并不容易。

张功振是一名业余音乐人。从当时的泊头师范学校毕业后,为了照顾家里,他回到母校赵家堡中学当了一名音乐教师。他操刀谱写过黄骅中小学运动会会歌和多家小学的校歌,也担任着“古潮”摇滚乐队的贝斯手,在黄骅音乐节上小试牛刀。

在小镇,玩摇滚,依然有点“小众”,可小镇青年的音乐梦,却并不是从张功振这一代人才开始的。只不过倒推20年,小镇上“不务正业”的年轻人,可能连媳妇儿都找不着。

“我小叔就是上一代的音乐爱好者。可当时,镇上人都急慌慌忙着挣钱糊口,哪有闲工夫搞音乐?”张功振感慨自己赶上了好时候。其实,张功振念初中时学二胡,也不那么顺利。学拉《二泉映月》,调子太悲,母亲举着鸡毛掸子满院子追他,嫌他不干正事。

去年,已近知命之年、久已不摸吉他的小叔大醉后,第一次来到张功振的“音乐室”,摸摸吉他和贝斯,不胜唏嘘地“扬言”要继续玩音乐,“可等酒醒了就忘了,倒海鲜、上船,该干吗干吗……”

上一代人年少时的梦被环境束缚,被生活渐渐磨平,但随着经济的发展,小镇上的人们也终于可以停下匆匆的脚步,有工夫听听歌,看看演出。这,给了像张功振一样追随梦想、不愿意粘贴复制老辈人日子的新一代小镇青年,一个不算狭窄的出口。

人口40多万的黄骅,目前有5支摇滚乐队、十几家琴行,数以百计的孩子在像大城市里的同龄人一样学习音乐。“就算培养不出音乐家、大师,能培养孩子们的欣赏水平也是好的。”

而张功振自己,主业仍是在公立学校教学,课余时间,除了玩摇滚,也到琴行教教课,给本地公司制作的视频、游戏配制音乐。梦想和事业、爱好和收入,已经很好地黏合在一起。

和张功振对音乐的执着从未改变不同,肃宁县尚村镇的张玉超,是在外出打工、回乡创业的兜兜转转中逐渐找到了梦想,回到生养他的小镇。

1985年出生的张玉超,2003年初中毕业后到北京打工。“一个月800元,挣了2年”。当时张玉超甚至舍不得坐地铁,可即使如此,除了吃饭交通,那两年也几乎月月都要家里补贴。

张玉超在北京打工时,经常要路过双安商场,每次从门口经过,他都觉得自己的生活错了位。“城市很大,我很小,不是转向,但总有点找不着北。”

而同一时期,尚村镇也在变。“每次回到镇上,都能看到变化,路更宽了,镇上更干净了。”

每次回到家乡,张玉超就会骑着车子去镇外的地里蹲会儿。

张玉超代表了很大一部分小镇青年,在城市务工生活中,他们被吸引,也被冲击。很多人,或多或少地,开始学会思考。

河北省社科院社会所研究员周伟文分析,这正是新一代小镇青年表现出的更理性与成熟的人生选择。随着受教育水平的整体提高,他们有了更明确的奋斗目标和精神追求,具有更强的独立意识和开拓精神。与上一代进入城市的小镇青年相比,他们往往更注重自己的判断和选择,也更注重精神世界是否得到了足够的安抚。

尽管整体上讲,镇上和大城市差距仍然很大,但张玉超想明白了,学历偏低的自己,在北京永远都不是“不可或缺”的。2005年,张玉超选择回到尚村镇。经过几年的磨砺和积累,他最终选择了在网上销售T恤。

如今,张玉超的网店已经雇了6个人,年销售T恤17万件左右。

这个曾经在都市街头迷失方位感的年轻人,在故乡的小镇上,找到了自己的春天。

宋彤站在电影院的海报前。

2 梦想不只在远方

2008年,著名导演顾长卫拍了一部叫《立春》的电影,讲述了县城音乐老师王彩玲痴迷歌剧,一直希望能到大城市施展自己的艺术才华,却屡屡碰壁的故事。

回小镇,和当初张功振的不得已、张玉超的一再徘徊不同,宋彤大学毕业时,这个选择仿佛已经再自然不过。

2015年从保定中国地质大学长城学院毕业时,比较了保定市的大学生平均工资和家乡胜芳镇的起薪后,宋彤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保定高校集中,像我这样的毕业生一般能拿到1350元的起薪算不错了,可你知道我们影院的前台小姑娘月工资多少?”宋彤比画了2根手指后,又加了一巴掌,2500元。

胜芳,因钢材和家具产业发达,人均收入水平和城市并无差别,甚至高于一般的县城。

这与团省委青少年部部长张一新最近在一次调研中的发现相吻合。

“在坝上有些地方,很多青年回到镇上,用外出打工挣的钱盖了很好的房子,却又用砖把门窗封死,继续外出打工。有人认为,年轻人不回老家住,是因为冬天这里太冷。”但事实上,在与之相邻的另一个县,由于冰雪产业的兴盛,不仅大量当地青年留在本地乡镇从事冰雪服务业,还吸引了大量外来青年。显然,小镇新青年的崛起,首先是经济活跃的结果。

无论是张振功引以为豪的音乐装备,还是张玉超赖以实现梦想的网店,都与崭新的经济形态、营销业态有着直接的关系。世界是平的,张振功不必再为一张乐谱、一根琴弦跑县城、去沧州,张玉超则干脆把货卖到了马来西亚和越南。小镇青年的起跑线,前所未有地前移了。

富庶的胜芳,吸引了青年回小镇,也让这里的精神土壤似乎更加肥沃。在这个20万人口的小镇上,居然有四家影院,其中宋彤所在的和鑫商厦星城影院就拥有4个影厅,430个座位,单单2016年一年,就有127577人次到这里观看过电影。

如今,小小的胜芳镇私人投资的巨幕影院正待开业,娱乐产业的兴盛和经济的发展相辅相成。

正因此,周伟文认为,青年的机会来了,小镇的机会也来了。

“新一代有知识、有视野、有梦想、有活力的小镇青年,正逐渐成为小镇的中坚力量。他们不仅能带动当地经济的发展、提升小镇消费水平的升级,也提高了小镇居民的生活品质,他们在把原来大城市才有的一些行为理念和消费习惯带到小镇。”周伟文说。

青年人,往往还意味着创新和开拓。他们更容易接受新鲜事物,运用新的谋生方式。

张玉超的网店开业之初,每卖出一件T恤要赔上9元多,为此,他媳妇一度惊慌失措,担心把家里养的貉子都赔进去。“咱现在发一个快递就15元,非得发多了,才有资本去和快递公司谈价格,卖多了利润就出来了。”本着这个目标,张玉超哄媳妇,虽然当时他心里也不太有底。

这份大胆是张玉超的父辈——上一代的小镇青年大多不具备的。

最终,张玉超靠量大货多,压低了快递的价格,快递公司甚至安排了两个专门的员工负责张玉超的货,每天要派一辆货车来拉。

“小镇青年比过去有更多受教育的机会,网络带来的便利也让他们和外部世界无缝衔接,眼界开阔使得这一代小镇青年不同于他们的父辈。”张一新有十多年的基层乡镇工作经验,在他的眼里,小镇青年对自身发展的期望也远高于我们的认识,“十来年前,给小镇青年介绍工作,只要有工作就好。但现在,他们的跳槽率更高,他们会考虑职业发展、工作环境、精神愉悦度等很多方面。”

张功振身后的墙上是被褥做的吸音墙。

3 小镇青年尚需支持

小镇青年不同于纯粹的农村青年,他们的生活已经远离黄土,在心态上,他们与城市更加亲近,但小镇上的生活,在逐步拉近与城市的鸿沟的同时,仍会有一些差距和延迟。

“自然而然地选择回小镇”的宋彤,回到家乡之初,也一度对小镇与城市之间的落差颇感不适。这位昔日大学校园里的街舞冠军,回到小镇时,竟因为找不到玩街舞的伙伴,体重飙升到200斤。

其实宋彤所在影院的楼上就是一家健身房,但这些瞄准了富裕起来的胜芳人的时髦产业,目前都过得比较艰难。要真正培养出现代化的消费习惯,还需要时间。

问宋彤对生活的小镇还有什么需求,他不假思索,“太多了,最好有一家像样的医院,看个大病不用跑到天津。”除此之外,这个90后的年轻人,还希望小镇上有更多和大城市接轨的气质:咖啡馆、烘焙店……“搞个对象也有地方转转。”

采访结束,宋彤送记者到和鑫商厦的楼下。这个胜芳最繁华的街口,坐落着三座商厦,出租车在快车道上趴活,广告条幅随处可见……这是活色生香的小镇,也是进击中的小镇,它们散发出来的像青年一样的勃勃生气,让我们有理由对小镇和青年寄予更多期待。

当然,小镇仍需丰满,青年也尚需支持。

张玉超记得,几年前,自己的生意做大后,从淘宝转战天猫,要拿到一个企业注册的批文,需要找镇长签字。镇长,对小镇青年张玉超来说,就已经是一个“挺大的官”了,这让他很紧张。

张玉超惴惴不安地敲开镇长办公室的门,没想到,镇长听说他“干淘宝”时,不光痛快地签了字,还特意把他让到屋里坐下,详详细细聊了半天,告辞时镇长还一直嘱咐他,“年轻人,有困难就和镇里说……”

这让张玉超很感动。

张玉超当下还真有点困难,T恤的销售越来越好,为了更快地发货,他需要更多资金,开足马力存货。“我没有那么多流动资金,去银行也贷不到钱,现在大多是利用天猫提供给商户的贷款来周转。”对此,张玉超还没想出更好的办法,他觉得这个问题,“就是找了镇长,也未必好解决”。

对此,周伟文建议,“目前国家致力于建设特色小镇,并制定了相应的支持性政策,针对青年人愿意回乡的特点,当地政府应当敏锐地看到这一带有趋势性的苗头,在创业准入、资金、房屋租赁、众创空间建设等方面提供好的优惠政策,鼓励有志青年回去创业、就业。”

记者手记

此心安处是吾乡

胜芳镇街头。

他们,既不同于与农业、农村有着更直接更紧密联系的农村青年,又不同于连呼吸都早已与林立高楼同频的城市青年。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的人口流动总是单向的,从农村到小镇、从小镇到县城、从县城到大城市。徘徊在乡镇和城市之间的小镇青年,他们很多人的人生轨迹是这样的:从小镇通过考学走到城市,第一次坐投币公交、第一次吃洋快餐、第一次在先挑选后付款的超市中结账,一点一滴地学习和城市生活的接轨……

曾有人在一首叫《小镇青年》的歌里写道:“你怕闷,怕一天重复了一生……”幸而,当下这一代的小镇青年,在小镇和城市间的鸿沟渐渐变小的背景下,已经不一定非要在梦想和故乡之间进行如此纠结的选择。

就在最近几年里,在我们的身边,小镇在成长,青年也在成长。

世界是平的,新技术助推下的经济全球化浪潮在拉近了天涯海角、亚非欧美间距离的同时,也终于为小镇青年拉近了梦想与故乡的距离;几代人从上到下的艰苦努力,在社会财富不断累积的同时,社会观念也在悄然发生变化;受教育程度的普遍提高、视野的开阔、能力的增长,也使这一代小镇青年本身有了更多故乡追梦的本钱……这个时代的小镇青年,已经不需要过多地用腿脚去丈量外面的世界,无须在他乡和故乡之间反复徘徊。

有关机构已经在惊呼,未来十年三四线城市消费升级的核心,将是新时代的小镇青年!

升级的又岂止是消费。

寻访新一代小镇青年,我们见到的是沉醉于音乐的小镇中学老师,起早贪黑回复“亲,包邮哦”的返乡网店店主,一心要干出一番名堂的90后影院经理……很感动,再也没有比看到小镇青年的进取更让人动容的东西,这意味着小镇有了发动机。

根据社会发展的一般规律,在现代化后期,城市化一般会与逆城市化相伴随。作为一线城市的上海,常住人口在2015年首次出现了负增长,人口回流的现象已经出现。

此心安处是吾乡,在我们的周围,也确实开始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带着更多新鲜的知识与见地、年轻的梦想与活力,选择留在小镇或是回到小镇。

采访结束之后,当我们想给今天的小镇青年画一幅像时,梳理出的,是这样一些特征:他们普遍受过中等以上教育,相对前辈,离农业与农村的生产生活方式已经越来越远;他们普遍从事二、三产业,对于未来,有更明确的奋斗目标和更领先的知识技能,同时,也更注重自我的精神世界。

他们是谁?他们的群体有多大?他们和他们追逐的梦是什么模样?他们愿意付出怎样的努力,又需要怎样的鼓励和支持?这,正是我们面对这个群体所散发出的勃勃生机时需要关注的。(记者白云 图片均由记者白云摄)

 

责任编辑:高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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