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周刊·布谷】化妆生命

多年前，读台湾作家林清玄先生《生命的化妆》，极为心动。当时，在早读课上，还一遍遍大声朗诵，至今，一直记得文中那位女化妆师的话：化妆的最高境界，是“自然”。

化妆只是最末的一个枝节，它能改变的事实很少。深一层的化妆是改变体质，让一个人改变生活方式，保持充足睡眠，注意运动与营养。这样，她的皮肤改善，精神充足，比化妆有效得多。再深一层的化妆是改变气质，多读书、多欣赏艺术、多思考，对生活乐观、对生命有信心，心地善良、关怀别人，自爱而有尊严。

最深层、最一流的化妆，是生命的化妆。其实，也是一种心灵的修行。尘世上，每个人都要孤独面对很多问题、诸多境遇，犹如茫茫大海上的“余舟一芥”。人世的繁华热闹、燕语笙歌，犹如最末流的化妆，只是表象。人走茶凉时，热闹谢幕，独自面对浩瀚夜空，该怎么应对呢？是坦然喜悦，还是孤独寂寞……

大概，很多人都有这样的体验：哪怕是在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热闹宴会上，却找不到一个真正对话交流的人，只好漠然坐于角落。

看过龙应台写《寂寞》，她曾30天蛰居山庄，一个人，足不离户，每天记录落日下山的分秒和落下时与山棱碰触的点的移动。看远处山头一朵流云，缓缓地飘过来，把自己包裹，流向每个房间，分成小朵，从窗口飘出，再回归山峦。

龙应台那时在想：寂寞，是个什么状态？寂寞，该如何分类？显然，记录落日、远看流云、遥望老鹰时，自己并不寂寞。那次新年聚会散场后，有朋友打电话来，说把她一个人留在山上，有些担心与不安。龙应台这样回答：“亲爱的，难道你觉得，两个人一定比一个人不寂寞吗？”

“有一种寂寞，身边添一个可谈的人、一条知心的狗，或许就可以消减。有一种寂寞，茫茫天地之间‘余舟一芥’的无边无际无着落，人只能各自孤独面对，素颜修行。”

寂坐时，她常想到晚明的张岱，当然，也可回味民国才女张爱玲。二人之间，是那么相像。年轻时，张岱家世清华。张爱玲出身名门，文才卓绝，“出名要趁早，晚了就不那么痛快了”，甚至，别出心裁，玩一些奇装异服。

晚年，张岱国破家亡，布衣疏莨。他却有闲情深夜到湖上，独自赏大雪：“天与云、与山、与水，上下一白。”他一点儿也不寂寞。因战乱，张爱玲漂泊异地，晚年生活清简，乃至只剩一张行军床。即便与世隔绝，她仍能只心研读红楼。她虽然孤单，却不寂寞。这些有思想、讲追求的人们，懂得释放心灵、素颜修行。

其实，缺什么，便易向那些缺乏的东西靠拢。像富贵的人家客厅里，总爱展示着精装的书籍，以彰显书香气。因为寂寞，便要向着那深深的繁华热闹中去；缘于不寂寞，便有胸怀欣赏茫茫空阔与沉静，孤独地面对人世间的各样风景。殊不知，生命被潜心化妆，绝非掩盖真相、糊弄自己，毕竟，风姿绰约的生命，更具独特的风韵与活力。（耿艳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