钩沉｜最年轻的中共四大代表首露真容——寻找阮章的照片

【阅读提示】

日前，北方工人运动先驱阮章的照片，由中共四大纪念馆正式对外发布。

1925年1月，阮章作为唐山代表，参加了在上海召开的中国共产党第四次全国代表大会。这次照片发布，是这位最年轻的中共四大代表首露真容，弥补了中共四大代表中唯一一位英烈无影像的遗憾。

阮章的革命活动主要在唐山、锦州等地，他为北方工人运动蓬勃开展做出杰出的贡献，深受工人群众爱戴。

阮章照片的发现和考证确定，历经波折，填补了党史研究的一个空白，也向更多人展示了这位革命者短暂而光辉的一生。

阮章。中共上海市虹口区委党史办公室提供

北方工人运动的先驱者之一

目光坚毅、风华正茂。

日前，在中共四大纪念馆开馆十周年纪念活动上，一张首次正式对外发布的照片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照片上的，就是馆内此前唯一没有影像记录的中共四大代表阮章。

阮章，又名阮辛、阮济，祖籍广东中山南朗镇赤坎村，1902年7月27日出生在上海，4岁时随父母到唐山。

1925年1月11日，阮章作为唐山代表，参加了在上海虹口召开的中国共产党第四次全国代表大会。他是中共四大20位代表中最年轻的一位，也是去世最早的一位。

阮章是北方工人运动的先驱者之一，活动在唐山、锦州等地，很受工人群众的爱戴。他为革命事业积劳成疾、耗尽心血，1926年病逝于秦皇岛，年仅24岁。

阮章参加早期革命活动，开始于他在京奉铁路唐山制造厂（当时也称南厂，即今中车唐山机车车辆有限公司）之时。这里是我国最早建立的铁路工厂，也是我国北方工人运动和党的活动开展较早的区域之一。

1919年，阮章高中毕业后，来到京奉铁路唐山制造厂任练习生。此后不久，南厂的革命活动，就在李大钊、邓培等的领导下，迅速开展起来。

阮章参与工人运动，与河北第一位中共党员邓培紧密相关。

1920年3月，北京大学马克思学说研究会成立后，李大钊陆续派遣研究会的主要成员到唐山，传播马克思主义，开展工人运动。革命组织先后派人来南厂开展活动，与南厂技术工人邓培建立了联系，邓培很快就被吸收为马克思学说研究会会员和北京共产主义小组成员。

1921年春，邓培对五四运动中成立的京奉铁路唐山制造厂职工同人联合会进行改组和整顿，将其转变为谋求工人利益的工人群众组织，这就是京奉铁路唐山制造厂工会，是党在北方领导建立的最早的工会之一。

邓培、阮章、王麟书等9人被选举为工会委员，邓培被推举为委员长。工会成立后，在马克思主义影响和教育下，唐山工人阶级开始步入有组织地开展斗争的新阶段。

“我们工界工友们，大多数因为家境贫穷的缘故，在小时候读书的机会很少……真同聋哑痴盲一样。”“现在工业日益发达，机械日益昌明……像这样我们怎样在这样竞争的社会上生存，怎样不受人家淘汰。”“我们已经结合一些同志，来筹划些钱，购买书，设立一个图书馆，为的是凡我工人都可以自由去阅览，这个图书馆的目的，是使凡工界朋友都能够享得这种增加知识的利益……”

1921年12月18日，阮章、王麟书联络工会积极分子，以包括邓培在内的31人名义，在《工人周刊》上发表启事，唐山工人图书馆正式成立，成为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联系工人群众的组织。

唐山工人图书馆的建立，为唐山工人办了一件大好事，也为唐山的革命斗争点燃了一把火。图书馆组织和教育工人的成功经验，受到中共中央的重视，陈独秀在写给共产国际的报告中，就曾提到该图书馆。

此后，工会又在图书馆旁创办了一所工人夜校，年轻的阮章曾在这里担任教员。

“工人是伟大的，你们想想铁路是谁修的？火车是谁开的？机器是谁造的？”从劳工神圣、工人受剥削压迫，到团结斗争、组织工会，阮章在夜校里讲过许多问题。他告诉大家：“工人受压迫该怎么办呢？大家要团结起来斗争，要建立工会，要长期奋斗。”“团结就是武器，咱们虽然赤手空拳，团结就有力量了。”

阮章，还曾是唐山社会主义青年团的第一批团员。

1921年7月6日，唐山社会主义青年团正式建立。首批7人团员中，除任代理书记的李树彝外，都是南厂广东籍的工人或练习生，而阮章也是其中之一。

唐山社会主义青年团一经建立，立刻肩负起领导唐山革命的重任。

1922年1月，湖南工人领袖黄爱、庞人铨被军阀赵恒惕杀害，青年团当即发出讨赵通电。是月，为支援香港海关同盟罢工斗争，青年团发动唐山铁路工人，联合其他地区铁路工人，成立海关罢工北方后援会，踊跃捐款，竭诚相助。

唐山社会主义青年团是河北省现辖区最早建立的团组织之一，全国最早建立的17个地方团组织之一。1921年5月至11月，各地青年团组织处于停顿和解散时期，唐山社会主义青年团却异军突起，不能不说是李树彝、阮章等唐山青年运动先驱的历史贡献。

南开第13次毕业班同学录（民国八年）之本班毕业师生全体纪念合影。中共上海市虹口区委党史办公室提供

短暂一生一心扑在党的事业上

1922年4月，阮章被邓培发展入党。当月，中共唐山地方委员会成立，隶属中共北京地委。8月，改建为中共唐山地方执行委员会（简称中共唐山地委），邓培任书记，阮章任组织委员。这是中共河北历史上第一个地方党组织。

这一年，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工人阶级在全国掀起了第一次工运高潮，而南厂3000多名工人大罢工就是新成立的中共唐山地委的“开山之作”。

这次罢工的组织工作很严密，成立了以邓培、阮章等25人为委员的罢工委员会，并制定了罢工纪律和各项制度。

由于当时工厂属于英人管理，一些担任正职的厂长、技师、监工等都是英国人，使用文件都是英文，因此，罢工的宣言、要求条件、交涉信件等均采用中英两种文字，而这些都是由阮章和交通部唐山大学（即后来著名的唐山交通大学）的学生起草和拟定的。当英文信件递到英人厂长和监工手中时，他们大吃一惊，“真是出乎意料”。

在邓培、阮章等罢工领袖的组织下，南厂工人坚持斗争8天，迫使厂方不得不答应工人提出的要求，罢工取得了胜利。

经过南厂罢工的锻炼，阮章在政治上更加成熟，随后他又被选为开滦五矿罢工总指挥部的成员之一。

轰轰烈烈的开滦五矿同盟大罢工，是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一次大规模工人运动，斗争激烈，震惊中外。工人们坚持罢工达25天，最后由于反动军警的镇压，虽然在经济上没有取得全部胜利，但在政治上有着重大的意义和深远的影响。

广大工人在罢工中表现出非凡的组织才能和顽强的斗争精神，中国劳动组合书记部主任邓中夏称其为“全国罢工潮的最高峰”。毛泽东在《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一文中，盛赞京奉铁路和开滦工人阶级“特别能战斗”。

1925年1月11日至22日，中国共产党召开了第四次全国代表大会。邓培是中共第三届中央执行委员会候补委员，但由于未得准假离厂，不能作为四大代表出席会议。经邓培推荐，阮章作为唐山代表，赴上海参加了中共四大。回到唐山后，阮章向邓培和唐山党组织作了大会内容传达，同志们深受鼓舞。

中共四大召开后，党的事业发展迅速，迎来以五卅运动为标志的大革命高潮。

五卅运动中，在中共唐山地委的领导下，唐山人民的反帝斗争开展时间早、参加群众多、斗争声势大。而运动开始时，邓培尚在广州，唐山的斗争正是由任中共唐山地委代理书记的阮章和共青团唐山地委书记彭振纲共同召开会议研究部署的。

1925年8月，阮章被调到东北锦州机务段任副稽查（即副段长），他在锦州工作只有半年时间，却为工人做了很多事情。

他刚到锦州时，正是军阀郭松龄“倒戈反奉”军阀混战之际，工人生活极端贫困，人身安全也得不到保障。

当时，锦州亮甲山有个外号吴七的恶霸吴冀清，为非作歹，欺压工人，想把文化街的铁路工人住宅68所霸为己有，阮章巧妙地利用“狗咬狗”矛盾，把此事向当地驻军司令部的焦司令做了报告。焦司令一气之下把吴七押进监狱，缴了吴七的全部武装，工人的房产被保住了。

团结工人，有勇有谋，阮章的威望越来越高。

战争期间，铁路运输十分繁忙，工人们不仅提心吊胆，有时一天还吃不上一顿饭，可军阀士兵却住在工人住宅里，无事生非进行骚扰，使工人家属也不得安宁。

面对这种情况，阮章代表铁路工人向驻军提出了三项要求：乘务员出乘要支给双薪，工人如有伤亡要给抚恤金，当兵的不准进入工人住宅。并提出，以上三条，如不答应，乘务员就拒绝出乘。在工人的强烈抗议下，这次斗争又获得了胜利。

在锦州的半年，阮章为了革命事业昼夜不眠，积劳成疾，患了严重的肺结核病。患病期间，他仍不顾疾病折磨的痛苦，一心扑在党的事业上，终因病情加重而卧床不起。党组织为了给他治病，于1926年1月，送他到秦皇岛住院治疗。但是，他终因病情恶化，于同年3月16日在医院逝世。

《1922年职工同人联合会代表欢迎邓培回唐》合影照片。 中共上海市虹口区委党史办公室提供

照片考证填补党史研究空白

“过去20年，尤其是最近8年，阮章基本史料及照片的征集研究经历了一个非常复杂而漫长的过程，先后完成了阮章的四大代表资格考证和照片考证，基本解决了中共四大研究一个历史空白问题。”中共上海市虹口区委党史办公室主任王佩军介绍，由于历史客观原因，阮章的史料一直比较缺乏，做好阮章史料征集及照片找寻，对研究中共创建史、中共四大，具有特别重要的意义。

早在20世纪80年代，中共上海市虹口区委党史办就考证确认了中共四大会址遗址。2001年正式出版的《中共上海市虹口区历史大事记》（1919-2000）一书，在党的历史上第一次由官方列出了出席中共四大20名代表的名单。其中，李逸和阮济分别作为天津与唐山的中共四大代表，首次在书中被正式提出来。

阮济是谁？中共四大代表李维汉在他的回忆录《回忆与研究》中列出了出席中共四大的16位代表的名单，没有提到李逸和阮济，在彭述之、蔡和森、瞿秋白、罗章龙、郑超麟、庄文恭等多名当事人的回忆中都没有提及李逸和阮济。

2003年，通过唐山的协查，虹口区获得了一份唐山早期革命者阮章的简历。此后，又在查阅唐山党史资料时，有了重大发现，唐山早期革命人士梁鹏云明确指出：阮章代表唐山出席了在上海召开的中共四大。

看到这条史料，把阮章和阮济一对比，经过仔细核实考证，发现阮济就是阮章。遗憾的是，阮章24岁因病去世，认识他的人不多。当时所能见到的照片都是集体照，没有人能认出集体照片中的阮章，也没能收集到阮章个人的照片。

自2014年起，新一轮阮章史料征集和照片找寻工作启动。

在新一轮找寻中，先后发现天津、唐山、锦州和北票等多个“阮章”、多张阮章历史照片及不同时期的史料，但由于历史久远，这些照片大多模糊难辨。

2021年12月，南开中学理事会从天津博物馆举办的《红色记忆——天津革命文物展》中，发现了与阮章同班同学的马骏烈士后人捐赠的“南开第13次毕业班同学录（民国八年）之本班毕业师生全体纪念合影”，获得了找寻官方性质的阮章照片的最新线索。同时，河北省委党研室宣教处也从河北省档案馆扫描到《1922年职工同人联合会代表欢迎邓培回唐》合影照片，提高了照片鉴定的辨识度。

在最后阶段，虹口区委党史办特别邀请上海刑侦总队技侦专家参与阮章照片的考证论证，并向公安部门提供了5张照片，除了两张合影，还有3张是通过民间线索征集得到的“天津阮章”“北票阮章”“锦州阮章”的人像照片。

公安部门像侦破历史疑案一样参与照片考证，先是利用模糊图像处理、超分辨率清晰化处理等技术，尽最大可能地改善其图像质量；又结合阮章考证资料、合影拍摄时年龄等，以及广东人普遍的地域体貌特征等综合研判分析，提出“天津阮章”即是参加中共四大阮章的初步结论。

2022年1月25日，这一结论在由中共虹口区委党史办、中共唐山市委党研室、中共秦皇岛市委党研室、中共四大纪念馆等八家单位共同主办的“‘最年轻的中共四大代表、北方工人运动的先驱者之一’阮章史料征集与学术研讨会”上得到了与会专家的普遍认可。此后，阮章照片得以正式发布。

据了解，将公安图像技术用于党史研究，在上海是第一次，在全国公安系统内也未见报道。

“在8年的研究寻找中，我们读懂了伟大建党精神的形成不易和价值永恒。它不仅仅体现在伟大的事件当中，也具体地呈现在参加革命的先辈们一个个鲜活的生命里。”王佩军如此感慨。

随着阮章史料的收集和照片的考证确定，让更多人有机会认识了这位革命者短暂而光辉灿烂的一生。

他聪明智慧，勤奋好学。南开中学同学录这样介绍求学时期的阮章：“君敏而好学，长于化学、几何、代数诸科，曾入自治、励学、敬业乐群、青年音乐及校外乐群五会”。

他为人淳朴，深受工人爱戴。阮章病逝的消息传到锦州后，工人们派代表参加了唐山铁路工人为阮章召开的追悼会，还敬赠了“万民伞”。

“研究阮章的过程中，我们深深为革命先辈们信仰的力量所震撼。他们许多人，在通往光明的道路上献出自己年轻的生命，但他们用一生的坚定执着，谱写并回答了什么是共产党人的信仰、信仰的力量为何坚不可摧。我们深深为他们的信仰和牺牲精神所打动，也更加认识到我们党史研究发掘工作的价值和意义。”王佩军表示。 （康宝印）

相关

河北第一个地方党组织的建立

唐山是北方工人运动的重点地区之一，河北第一个地方党组织——中共唐山地方委员会在这里建立。

1921年，优秀的工人运动领袖邓培经罗章龙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成为河北第一位共产党员。

同年12月18日，京奉铁路唐山制造厂工会委员阮章、王麟书联络工会积极分子，以包括邓培在内的31人名义，在《工人周刊》上发表启事，成立了唐山工人图书馆。

唐山工人图书馆成为在中国共产党领导下联系工人群众的组织，建馆不到半年，会员就达200多名，其中大部分是京奉铁路唐山制造厂工人，后来也发展启新、开滦工人入会，为中共唐山地方组织的建立提供了充足可靠的后备力量。

此外，唐山社会主义青年团也为中共唐山地方组织的建立打下了思想基础和组织基础，第一批团员就是党的预备队伍。

1922年3月初，邓培在苏俄参加远东民族大会，深受教育和鼓舞，回到唐山继续担任工会和团的领导职务。根据中共北京地委的指示，邓培抓紧发展党员，建立党组织。

4月，邓培在青年团员和工会积极分子中发展阮章、王麟书、李华添、许作彬等人入党，并根据一大党纲关于“凡有党员5人以上的地方，应成立委员会”的规定，在京奉铁路唐山制造厂智字5条胡同的醉月楼上建立中国共产党唐山地方委员会，邓培任书记，阮章任组织委员，梁鹏万任宣传委员，隶属中共北京地委。

中共唐山地方委员会建立后，加强了宣传和组织工人群众的工作，吸收了一批具有共产主义觉悟的先进分子入党。

4月，邓培发动开滦林西矿工人建立工余补习社，利用补习文化、学习技术的形式，帮助工人学习革命知识，团结工人积极分子。

6月，邓培在开滦矿务总局附近租房成立大同社，性质与唐山工人图书馆相似，从法国留学回来的社会主义青年团员陈洪担任教员。是月，大同社骨干、开滦唐山矿工人李星昌、只奎元等经邓培、阮章介绍入党，建立中共开滦唐山矿支部。

7月，邓培在新立街（今解放路）南端租房，开办铁路工人补习夜校，阮章担任教员，李树彝和交通部唐山大学（即后来的唐山交通大学）的进步学生也在夜校讲过课。

8月，根据中共二大党章关于“一个地方有两个以上支部，可推举三人组成地方执行委员会”的规定，经中共北京地委批准，中共唐山地方执行委员会（简称中共唐山地委）正式成立，下设中共京奉铁路唐山制造厂支部和中共开滦唐山矿支部。邓培任书记，阮章任组织委员，田玉珍任宣传委员。

中共唐山地方组织的建立，是中共唐山历史上的重大事件，也是近代唐山革命历史上的重大事件，唐山人民的革命斗争从此有了更加有力的领导核心。文/康宝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