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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子龙专栏|胡杨老拐

2022-11-25 09:55:12 来源:河北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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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盛夏,雨后上台阶,居然一脚踩滑,将右膝扭伤。当时,疼痛难忍,竟动弹不得,被朋友送到医院一查,除韧带拉伤,右膝内还掰掉了三块小骨头渣儿,医生称其为“游离体”,在我的膝盖内游来游去;一旦卡在骨头缝里,就疼得不能动弹了。医生给出两个建议:一,在膝盖上打几个眼儿,把骨头渣儿取出来;二,鉴于我年近八旬了,再养一段时间看看,等消肿后,疼痛会减轻……

我不能忍受膝盖被打眼儿,而且,还是“打几个”,就选择了第二项。但不能因为一个膝盖内有几块碎骨头渣儿,就整天躺在床上装病号,时间一长,整个人岂不待废了?于是,毁了一把大伞当拐杖,有些实在推辞不掉的活动,顾不得形象难堪,一瘸一拐地去捧场。一位老友见我拄着个破伞,太难看,就在接我的路上买了根拐杖,很轻巧,拿在手里也省劲儿,以后,凡外出,就手不离拐了。

后来,在广州见到当今笔记大家陆春祥先生,一位沉静而有真学问的人,他说我该换个好一点的拐杖。我知道该换个拐杖了,眼下这个拿着轻便,但短了一点,拄着它,身体向右歪斜,老伴调侃我是“半倒体”,几次想拉我去买根可手的拐杖,我一直拖延,总觉凑合几个月就好了,不可能余生就离不开棍子了。后来受疫情影响,外出少了,拐杖也可有可无了。

2020年夏末,陆先生趁热销的新著《九万里风》,逍遥游到“活着千年不死,死后千年不倒,倒后千年不朽”的胡杨木最集中的额济纳,为我买了一根千年胡杨木拐杖,千里迢迢地快递给我。打开包装时,我惊呆了,这可是一件宝物,一件奇绝的艺术品。满长一米零二,很有些分量,拄着正趁手,还可防身。因是千年老木,铁干铜肤,通体深黄泛紫,惟峥嵘古木上布满大小不等的节疙瘩,呈铁红色。其形状酷似花朵,大如玫瑰,中似百合,小犹花蕾或大枣与蚕豆。看着像花朵样,摸上去却如钢铁铸就。千年来啸风吟雨,汲取日月精华,老胡杨木质坚硬,状如龙盘劲节,拿在手里似龙蛇在握,仿佛一不小心,就会腾空远去。

有了这样的拐杖,抬脚动步就离不开它了,不用会觉对不住陆先生高情厚谊。于是,我恢复散步的习惯,每天清晨,陪老伴去菜市场买菜,前三五百步,右膝疼痛而僵硬;千步以后,疼痛大减,腿脚也灵便许多。还有一个外在因素,让我不得不手拄龙蛇杖、昂头挺胸做潇洒状,因为到哪里都有“回头率”了,人多的地方,有时甚至会“众望所归”。

千年胡杨木,或许有不为人知的强大气场,让人无法忽视它。有见面熟的人,竟主动上前搭讪,甚至想摸一摸我的胡杨老拐。我自然乐意让别人分享这难得一见的奇木,借机也可炫耀一下千年胡杨的神奇。

过了一段时间,居然发现,右膝内的“游离体”不再轻易就往骨头缝钻,而且,骑自行车和游泳都不疼了。原来,这是一种“懒伤”,越懒越疼,一旦动起来,反而好得挺迅速。于是,我又恢复了游泳,每天傍晚游一千米,特意买了把链条锁,将胡杨木杖锁在泳池旁边的管道上。第一天去,几乎所有的泳池救生员,都试拄、把玩我的拐杖,并因此都跟我熟识了。原来,手持此杖,我这老家伙不再被人躲之唯恐不及,与人交流变得更容易了。

千年胡杨木的灵气,助长了我的活力。陆先生赠拐,如同赠腿,令我感念不已。(□蒋子龙)

责任编辑:闫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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