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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周刊】历史记忆和生活现场——2021年河北散文扫描

2022-01-14 10:00:46 来源:河北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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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桫 椤

作为大众性文体,散文是当下文学阅读市场的宠儿,在社会精神文化生活中起着不可替代的作用。2021年,河北散文以巨大的作品数量、丰富的题材类型和多样化的表现手法创造了读写新景观。这其中既包括具有严肃审美价值的文学性散文,也包括大量带有实用目的的消费性散文;后者包括了“心灵美文”和各种主题创作中生产的散文作品,对大众而言比前者更具阅读吸引力。同时,年度内的河北散文仍然体现了较为明显的地域特征,例如对历史文化和重大时代题材的重视,主要表现为对燕赵风骨和时代精神的美学阐释与建构。一批可圈可点的佳作或钩沉个体对历史的情感记忆,或为当下的时代生活建构历史意义,或书写个人面对世界和自我时的独特感受,在文学百花园中绽放出秀美的花朵。

个体记忆和历史理性的情感阐释

郁葱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中叶以来河北文学现场很多重要事件的亲历者和见证人,近几年他写了大量回忆性散文,既保存了珍贵的口述史料,也以个人视角建立起了“一个人的文学史”。发表在《长城》2021年第6期的《烟云夜雨十年灯》,回忆自己从事文学工作后与汪润、钟玲、常庚西、李剑、陈映实、宋木林、肖杰、王泽震、刘艺亭等老作家、老编辑的交往经历,在讲述他们的人生经历时,抓住“性格”这个关键词呈现个性与风骨;在诸如“经历什么,就塑造什么”的陈说中,显现出作者的感恩之情和对现实的感悟。他的另一篇作品《红尘如斯》(《大家》2021年第4期)则钩沉生活经历和职业生涯中记忆深刻的人和事,追忆房东母女、无名日记本的女主人和诗歌界的同行韩作荣、流沙河等曾经带给自己的感动与温暖,文字背后藏着作者的敏感、坦诚和勇敢。

刘江滨的《棠棣燕赵》(《美文》2021年第12期)在宽广的时空维度中打开视野,以史学记载为根据,条分缕析燕国和赵国唇齿相依又近乎相爱相杀的关系,以传统文化中的仁义精神为轴线,用极具个人风格的艺术表达为“慷慨悲歌”的燕赵文化精神立传。作品鲜明地体现了作者所秉持的以真实为生命、以精神为支撑的散文写作伦理,用作佐证的材料均于史有据,说理过程严谨周密;对人物和事件的理解与阐释既有合理的分析与推论,又不乏合情的观照与抒发。这篇作品堪为本年度河北文学的上佳之作,也是散文中最为厚重的收获之一。作者的另一篇作品《日照荒垣》(《北京文学》2021年第10期)与此有着相似的主题,在游历古迹中藉由高渐离的行动诠释燕赵文化中包含的“慷慨、仗义、决绝、壮烈、果敢、勇毅”等精神特质,一句“给青春中国打下的人文底色”昭示出言古而意今的时代感。

韩联社《千古悲戚十二郎》(《散文百家》2021年第11期)以古文名篇《祭十二郎文》为线索,串联起韩愈一生的宦海沉浮,从不同际遇中写就的诗文辨析身处不同境遇时的人生态度,嗟叹韩愈矛盾性格折射出的复杂人性,“低贱时,为追求高官厚禄,他不惜卑躬屈膝,摇尾乞怜,一副庸俗不堪的脸孔;一旦登上高位,他即以天下为己任,慷慨任事,为民请命,不惜忤逆权贵,赴汤蹈火,凛凛然一副英雄形象。伟大与渺小,如此和谐完美地浓缩在韩愈身上,真令人一咏而三叹息也”。由此反思惯常认知逻辑的片面化和简单化之弊。作者对历史人物的情感体悟大过思辨,弥散在叙事中的悲情增强了作品的感染力。

路军的写作也善于从历史中寻找资源。《远去的背影》(《辽河》2021年第4期)实际是一部小型的历史人物评传,传主是辽道宗时代的知枢密院事窦景庸。窦氏曾为砥柱之臣,为辽代政治文化发展作出过重大贡献。作者用文化大散文的笔法表现窦氏的成长经历及其性格和为官理念之间的因果关系,探入精神世界揣摩其心境,试图通过人物的行迹和情感触探历史的温度,从而写出历史的可能性。《美芹三贴》(《火花》2021年第7期)由日常的水芹菜起笔,追踪诗文中对这一古老菜食的记录,追述文人雅士对芹的偏爱,由杜甫的“心绪悠悠”与苏轼的“情谊悠悠”可知仍在怀想古人心境与意趣。

苍茫命运中的一抹微光

刘萌萌的《褚兰花的消息》(《长城》2021年第4期)用回忆性的童年视角切入普通人的日常生活,以高度审美化的诗性语言表达愿望与现实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触摸粗粝的现实带给生命的艰辛和疼痛,延续了作者成熟的、高度风格化的散文创作特征。褚兰花是母亲在水泥厂的同事兼棚户区的邻居,热情善良的她经历了有着高超烹饪技艺又听凭指挥的丈夫老王因病去世、遭遇爱情背叛离婚的儿子为了生计在高速公路上离世的悲惨遭遇,作者在绵密的生活细节中写出了“终将活成一个老妪”的她面对命运时的无助和倔强,传达出在曾经带给自己的温暖和被时间稀释的情感之间暗生出的无言况味。她的《梦幻城堡》(《青年文学》2021年第4期)则将两件几乎完全相反的事件并置在一起:母亲艰辛地晒矿砂和陪伴女儿开心地看电影,对现实的感受与对生活的期待构成的张力拓展了作品的意义空间。

刘云芳《矿工的妻子》(《长城》2021年第4期)中的主人公是被自己喊作表姐的人,婚后的她渴望改变贫困的生活,丈夫福七去山里挖矿不幸遇难,从此她的生活在困顿中失序。当孩子们回到故居,萋萋荒草中的一张全家福照片既是对幸福含泪的凭吊,也是对命运无情的声讨,文章可谓字字真情,是在艰难生存中奏响的一曲生命悲歌。

刘亚荣《花落之院》(《西部》2021年第3期)笔下的院落是一座开满蔷薇的乡镇卫生院,能给乡下的生病妇女提供“安心剂”的苗医生,带着农具上班的明哥,给“我”关心的芳婶和六叔,作者以这些普通人身上的道德和人性的闪光鉴照自我,“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如果有,我不惜万金”,带有忏悔意味的歉疚心理提升了作品的思想价值。

孔淑茵《半阙桃花》(《散文百家》2021年第11期)着眼普通人的生活困境,母亲的固执与儿子的任性之间本无差别,为了生计的艰辛奔波和在情感中的失落也像是存在某种关联,人与人之间的微妙情绪和乡村婚恋“市场”的动荡又仿佛成了天天挂上去的“浮世绘”,文章写出了滚滚红尘中世道人心的一角。

触摸光滑与滞涩的生活质感

刘云芳的《巢》(《青年文学》2021年第7期)是一篇用象征修辞处理个人伦理经验的作品,婆婆奶、婆婆、独居的邻居老人收集生活中的各种物件,无论是老人们看似鸟儿“筑巢”般怪诞的癖好,还是“我”将夫携子的搬家和安居,以及舅太奶奶对给“我”留蜂蜜的絮叨,本质上都拥有相同的行为动力,那就是对家所能提供的安全感和温暖感的渴望。实际上对于女性的传统角色而言,这也代表着她们对世界的仅有把握。

宁雨《第五十九号地》(《四川文学》2021年第7期)讲述自己在城郊租地办“开心农场”的故事,在老曹丈量土地、自己规划种植、“自产户”大兰子种菜卖菜的背后,是作者对城市逼仄生活的逃离与转移,更有对乡村生活难以割舍的深情,“第五十九号地”也成了作者精神世界里的“桃花源”。与这一主题一脉相承,《泥人儿》(《雪莲》2021年第6期)从办公室里的一个小泥人起笔,回忆在自己的童年生活和故乡民俗文化中占有一席之地的泥塑技艺,又由泥塑延伸到神秘的乡村巫术,在哀叹传统消失的同时,又在麻子家冶陶的蓝色窑火、物归原主的小泥人身上升腾起新的希望。

刘亚荣《面食的个人史》(《黄河》2021年第4期)以自己的饮食经历入笔,辨析不同地方的面食特色,在传播中华传统美食知识的同时,描绘中国人烟火蒸腾的生活图景和由此结成的日常伦理,记录父母、公婆、亲家公的大姐、漂亮雅姐的面食手艺带给自己的爱与温情。文章叙事跳跃,结构安排灵活,有韵律感。

庞永力在《故土苍重》(《当代人》2021年第2期)中以一组短章写故乡,从藏身在一个“蠡”字中的范蠡到“鲍墟”中的鲍叔牙,再到“孟尝村”里的孟伯周,又从“诗经村”里的毛苌讲诗到“荆轲村”里的荆轲墓葬,在家乡的地名中发现被淹没的文化根脉,是为历史牵坠之下的乡愁之“重”;由对方言的查考到对乡音的怀念,由上学路上的欢笑到对少年玩伴的怀想,回忆带出的是成长中的甜蜜记忆与成年后行走尘世的沧桑,是为时转空移中的生命之“苍”。在凝重的笔调之外,故园、历史与生命本身的质感加重了全文的沉郁风格。

陆旭辉《回家吃饭》(《散文百家》2021年第3期)以怀人和忆旧为主题,老舅的去世不仅将作者带回现实中的故乡,也带回逝去的童年岁月,葬礼上乡村独特的道德情感成了回忆的柔软触媒。作者将老舅的病逝看作是“回家吃饭”,沿袭的仍然是叶落归根的乡村传统。

对世界和自我的诗性表达

刘世芬《时间海》(《青岛文学》2021年第3期)由四个断章组成,分别写了钱塘江畔的一道堤坝、小区里的古樟、茨威格笔下攻占拜占庭的故事和毛姆的发迹史,以及流行文化中关于时间流逝的咏叹。如果说《十年》以时间对物的销蚀写变化,《怀孕的古樟》则是写不变,以一株不知寿几的老树写绵延不绝的生命对时间的抵抗;《凯尔卡门》写偶然,历史如何被小概率事件导致的蝴蝶效应所改变;末一章《时间海》则试图对漫漶无边的时间之海做文化上的赋形。这些篇章连缀在一起,记录下作者置身时间之海中的生命体验。刘世芬的文章向以情感丰沛见长,她在散文随笔和报告文学等领域中躬耕,她的文章既有感性抒发,又有理性思辨。

刘厦《走进写作之夜——致史铁生》(《广西文学》2021年第5期)是一篇向著名作家史铁生致敬的作品,作者感动于作家战胜自我、走出“活着看到了自己的死亡”困境的意志和毅力,用“多年后你出现在我中”的认同和皈依表达自己受到的精神感召,敏感的思维、细腻的笔触和哲理化的语言表达,显示出作者不俗的文学感受力和审美理解力。

冯小军的生态散文在当下河北文坛独树一帜,他的《务林笔记》(《长城》2021年第5期)将视线从浮躁喧嚣的滚滚红尘中移开,以务林人和写作者的双重视角观察大自然,北方城市里“南橘北枳”的悬铃木和苦楝树、在高山草甸上种植的落叶松纯林等为“自然规律”提供了鲜活的注脚,在以冷峻的叙述传播知识的同时又以热切的情感体悟大自然生生不息的动力。

王海津《辛丑杂记》(《散文百家》2021年第12期)题目中的一个“杂”字凸显了散文的自由随性,作者记录读书、听戏、赏书画等时的思索与联想,行文中多以文言用古人古事古书讲古人风范,信手拈来,从形式上继承了古代文人笔记的写法,从中可看出《世说新语》《幽梦影》和《夜航船》的影子。

心盈《迟开的紫藤萝》(《散文百家》2021年第9期)将对一株紫藤萝的观察与自我对孩子的认知结合起来,紫藤萝既是孩子成长的参照系,也是作者自我与世界关系的标记物,状物移情中的意象设定提升了作品的审美境界。

展现时代精神中的道德追求

梅洁是河北散文界的“常青树”,尽管年事已高但依旧笔耕不辍,每年都有新作问世。她的家乡湖北郧阳建立了名为“梅苑”的梅洁文学创作陈列馆,《梅苑的姑娘们》(《当代人》2021年第9期)中的主角就是自愿牺牲个人时间、每逢周末便到梅苑工作的志愿者们,文中记下了作者与她们的交往以及收获的感动,姑娘们善良的举动和纯美的心灵诠释了志愿服务事业的精神内涵。对真善美的赞扬和自然淳朴的语言交织在一起,使作品自带了悦人的光环。

王继颖《太行“野菜”香》(《散文百家》2021年第7期)是一篇纪行作品,但与游记以记游写景为主的惯常写法不同,这篇文章从“野菜”在阜平山区饮食中的地位变化引出抗战时期的一场惨案,缅怀邓拓等革命先辈以及阜平人民的革命贡献和革命精神,在回望革命史的同时用新旧对比反映时代变迁。

花雨《山顶,那些飘香的灯盏》(《散文选刊·选刊版》2021年第3期)以家乡为样本,剖析脱贫攻坚给山区人民生活和人的精神带来的巨大变化,叙事中洋溢着轻盈、欢乐的情感基调。

阿甘本在《散文的理念》一文中说:“根据亚里士多德的证言,语言的理念对柏拉图来说既不是诗,也不是散文,而是它们的中项。”在上述所有散文作品中,我们都能感受到语言的魅力。但毫无疑问,再讲究的语言也不是散文,它们必得在散文的边界内表现一定的思想和情感才称得上是散文,这应当给创作以启发。2021年,出版人郝建国和作家刘江滨的对话《散文的源流与写作》,是河北散文在“文体自觉”方面新的理论收获,这样的尝试如果更多一些,必定会提升河北散文创作的整体水平。

责任编辑: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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