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离不弃,把生的机会留给战友
“每次说起过草地,父亲总说,自己的命是战友给的,一辈子无论遇到什么困难,想想那些牺牲的战友,就不觉得难了。”陈伟利告诉记者。
作为红四方面军的战士,陈尔云在长征中曾两爬雪山、三过草地。来自战友的帮助,成为陈尔云生前最深刻的长征记忆。
“那时候父亲年纪太小,人还没有枪高,加上脚伤溃烂,经常跟不上队,但是他的班长一直拉着他走。过河的时候,父亲个儿小,班长背起父亲一步一步蹚着过河……”陈伟利说。
从先辈的讲述中,后人总能勾画出那样的画面——一支相互携持蹒跚而行的队伍,一名突然陷进了沼泽的战士,几名赶忙过来进行救援的战友。
面对生死,人的本能是选择生存,这群人的选择,却总是超越本能。
但事实上,在过草地初期,很多红军战士曾因为救人,与被困者一起牺牲。
“后来为了保存队伍,部队不得不颁布纪律,有人陷进沼泽之后不许救。”陈伟利告诉记者。
在老人们生前讲述所还原的诸多场景中,有一个场景让人震撼而哀痛。
陷在泥沼里的战士,为了避免战友陷入险境,宁死不肯把手伸向过来搭救的人。“有的人一点一点沉下去了、没顶了,手还在向战友摆着,像是告别,又像是让他们快走……”
“把生的希望留给别人,把死的危险留给自己”,超越生命本能的选择,来自他们心里有出生入死的战友。
“直到多年后,父亲讲起爬雪山的那段经历,都仿佛身临其境。‘太冷了,太高了,鸟都飞不过去!’”张川山回忆,“那座令人望而生畏的雪山,父亲跟随部队爬了两次,很多战友牺牲在了雪山上。”
“下山的时候,走着走着,几个同志突然没了踪影,原来他们不小心滑进了几十米深的雪沟,爬不上来。我们在上面的同志围着沟边往里看,却怎么也帮不上忙。沟里沟外的同志都哭了,大家心里明白,他们迟早会被冻死。”张绍喜生前回忆。
“就在这时,沟里的同志大声向父亲他们大喊:‘同志,我们都是一个战壕里的。我们上不去了,你们要把我们最后这一口气交给上级。我们没有完成的任务,你们要承担起来。’父亲他们哭着向沟里的战友敬礼,忍痛前行……”张川山说,这段故事,张绍喜生前每次讲起都会流泪。
有时,生与死之间,就是一把炒面的差别。
直到耄耋之年,张方明也忘不了那把救命的炒面。
“过草地时,我因为饿了两天,生病掉队了。这时候,有个根本不认识的同志,一直紧跟着我,还总严厉地催着我必须走下去。我知道他是为我好,可是最后我饿得实在爬不起来了,就跟他说不走了。他看看我,手伸进粮袋抓呀抓,抓了半天把一把炒面送到我的嘴边。我吞下去,又打起精神站了起来。”张方明生前回忆。
“我公公后来才知道,那是那位战友的最后一把炒面——真的是像生命一样珍贵啊。”秦保华说。
从战友手中接过最后的食物,从战友那里得到生的机会,那些活下来的战士,是不会忘记逝者生前所托付的愿望的,他们没有理由不继续走下去,给自己,给牺牲者,给未来一个交待。
凭战友一把炒面重新站起来的张方明,决心把一生奉献给党和革命。
1936年红军大会师之后,张方明随西路军西渡黄河,向宁夏挺进。1937年,因为遭遇敌人“围剿”,西路军2万多人只剩下不到3000人,只能化整为零,分散突围。
“和我公公一起突围的开始有30多个人,后来走的走、散的散、牺牲的牺牲,最后就剩他一个人了。一路上,他捡垃圾、讨饭、打零工,心中就一个信念:回到部队。”秦保华说。
为了生计,张方明曾在兰州一个杂货店打工。后来,他偶然遇到几个红军战士,喜出望外的张方明当即决定跟着他们回部队。
“我公公收拾东西的时候,杂货店老板很不高兴,执意要他留下。‘你当兵还没当够?受苦受累,差点连命都没了,图个啥?留下吧,以后我把女儿嫁给你,我的财产都是你的,有吃有喝,有家有业……’”秦保华说。
张方明回绝了杂货店老板的好意,当晚就离开了。这已经是张方明在找部队的路上第二次遇到这样的“诱惑”。
“我第一次听这事儿,也觉得不可思议。我公公是穷苦出身,当年参加红军就是为了吃口饭。留在杂货店的生活,不就是他当初梦寐以求的日子吗?但他却选择了回到部队。”秦保华感慨。
是啊,经过长征的极限锻造,起初要过上好日子的朴素理想,已经在这些战士心中升华成了革命信仰。为此,他们愿意奉献自己的一切。
这些怀抱信仰的红军战士,就是扑不灭的火种,他们要在苦难的中国大地上熊熊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