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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周刊·布谷】树

2017-09-08 10:36:09 来源:河北新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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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窗

树肯定是有骨头的。一棵树还小的时候,就懂得抓住春天,攥住一小滴水,占住一个马蹄坑,朝上要阳光,朝下要养分,制造氧气和笑容给人们。

我从未数过一棵树长过多少根骨头,但我知道,无论多少,一棵树都要独立奋斗,独自面对暗夜、风沙、干渴和无知的践踏,而后长成或者死掉。

最早来到荒原的树,已故去多年。而它的骨头上,刻写着不甘和存活的种种可能,给后来的树以期待。

第一棵站直的树苗,以嫩绿的手指触摸荒原的脸,驱散无边的寂寞。荒原也因此生长了第一根骨头,有站起来的可能。

肆虐的沙粒不得不怀疑自己奔跑的能力,它被一棵树惊住。它试着要猛吹这树几个跟头,让它弯腰,甚至折断,让它退进黑暗里去。但这棵树顽强地活了下来,以翡翠般的手写下两个字:承受。脚下,水珠来了,草籽涨了,一小片绿意占山为王,荒原俯首称臣。

第一批站起来的树,要承受更多的孤单,抗击各种魔兽。它们有人呵护,但根下的事只能自己做。放弃简单,萎掉就是,但一棵树占据一个坑道,它就奔着活来的。像人,出生,一辈子为了生而奋斗。人会尽力活得好,树也会尽力,且超乎人的想象。在人认为不能生的地方,果断地生;在人认为活不下去的时候,依然抽枝发芽。

一棵树,是一匹奔跑的马停止的姿势,脚踏得更深,头向着天空,嘶叫。它在叫后面的马群。于是万马奔腾,荒原鼎沸。

树无法两肋插刀,但它们懂得用眼神打气。它在身旁,它在生长,它正往云端里撒野去,它的脚下沙粒止步、野草繁生。花朵、蘑菇和兔子先后到来,一只鸟儿急匆匆地穿过林梢,一条小路默默地延伸向远方,一排房屋暖暖地站立,理想在树顶飞翔。

无路中开出路,不适合长树的地方植出了树。一个是生命,一个是生命力。

只有树是真正在场。

每棵树都睁着眼睛,我看到的,它都看到了,我没有看到的,它也看到了。它的疼痛它知道,种树者的疼痛,它也知道。

有人冻去了双腿,最终埋葬于塞罕坝的“马蹄坑”;有人千辛万苦,尝试引进樟子松;有人半夜去为幼苗熏烟,一直熏到天亮……冷在身体内翻山越岭,而滚烫的心都是血,融化掉高原所有的冰。

生命接近极限,却依旧在默默地坚持,这就是英雄。

英雄,不以血汗计日子,不以送过的太阳计日子,因为那无法计量。他们只以额头上的纹丝、骨节的粗糙、心的磨砺、绿的延伸来计。英雄吃窝头,喝泥水,扛铁锨,住窝棚,习惯风从四面伸出刀子,割得都是肉,打得都是骨。他们每天重复一系列动作,直到一棵树苗在风中挺立,一些青年变成老年,最终长眠于一棵树下,抱住树的根。他们的灵魂已然化成矿物质和水分,回到树的血脉,在枯瘦的老干,在新长的枝头,徐徐吐纳呼吸。

当年进驻塞罕坝时,369名创业者平均年龄不到24岁,而他们去世时平均只有52岁。三十年发起挑战,他们的骨头站成一棵棵树,不倒,不弯,直指苍天,直通民族的脊梁。

我和树们对视,我们眼神接着眼神,骨头接着骨头,我们是一奶同胞,兄弟姐妹,我们抱在一处,呐喊,用力,擎起绿色,撑起地球。

我听到了,来自塞罕坝上一棵树的脉动。

一部绿色的史诗,可以长留于世。因为诗里有热血,造出可见、可歌、可泣的英雄。每一个站在风沙面前的树都是英雄,且由英雄之手亲自扶正。他们彼此为对方打下烙印,树身有人骨,人身有树风。

荒原最高的智慧是容纳。天光、云影、沙石,始终保持思考的姿势。沙暴仍旧气势汹汹,铁蹄踏破,刀枪乱舞。荒原在静静地等待,终有一天,英雄们会手牵着手屹立在旷野之上。

你一抬头,就是塞罕坝那绿色的脸庞、绿色的笑容。它辽阔的胸襟,比金子更高贵,比爱情更绚烂。

当荒原不再荒芜,当一棵树变成林海,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下,两种世间最高贵的东西已经诞生,一个是骨头,一个是理想。二者缔造了荒原有史以来最光辉的岁月。

半个世纪过去了,塞罕坝的树木以一米株距排开,可绕地球12圈。若是人们的汗水汇成河流,该流多远?若是人们的呐喊声集中起来,要超过多少分贝?若是人们的脚步丈量起来,是否能抵达宇宙深处?

我不能完全通晓一棵树的智慧和能量。我却知道,它强大也脆弱,它仍然像个婴儿,要我们伸出双手来精心呵护。我们嫁接一棵树的骨头,擎起塞罕坝的精神旗帜,在地球的每个角落猎猎御风。

责任编辑:郑晓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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